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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娇人逃跑后,阴鸷太子急红眼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

明前雨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沈卿玦还真没想太多。他自从昨日接到曲生楼的消息,一直在琢磨怎么处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在榻前忙活一整夜,抢回宁行简一条命。他天亮只更了衣就进宫,稳住事态。白天送完她,又去宁国公府转了一趟,直到她来东宫,都没合过眼。沈卿玦踱步走到她面前,姜晚笙埋头,身上忽然一暖,他将外袍披给她。檀香味铺天盖地,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侵占。姜晚笙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了,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沈卿玦手臂搁在她肩头没移开,揽着她走进内殿。姜晚笙浑身僵硬,走到榻边,一步也迈不动,沈卿玦问她,“你要站着睡?”“……不是。”两个人在榻上躺下来,沈卿玦侧身,把人揽进怀里,姜晚笙僵硬着一动不敢动。烛火熄灭了,夜里静悄悄的。她听到头顶传来沈卿玦凉凉的嗓音,“你自己睡也是这...

主角:姜晚笙沈卿玦   更新:2025-01-14 17: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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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晚笙沈卿玦的其他类型小说《清冷娇人逃跑后,阴鸷太子急红眼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明前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卿玦还真没想太多。他自从昨日接到曲生楼的消息,一直在琢磨怎么处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在榻前忙活一整夜,抢回宁行简一条命。他天亮只更了衣就进宫,稳住事态。白天送完她,又去宁国公府转了一趟,直到她来东宫,都没合过眼。沈卿玦踱步走到她面前,姜晚笙埋头,身上忽然一暖,他将外袍披给她。檀香味铺天盖地,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侵占。姜晚笙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了,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沈卿玦手臂搁在她肩头没移开,揽着她走进内殿。姜晚笙浑身僵硬,走到榻边,一步也迈不动,沈卿玦问她,“你要站着睡?”“……不是。”两个人在榻上躺下来,沈卿玦侧身,把人揽进怀里,姜晚笙僵硬着一动不敢动。烛火熄灭了,夜里静悄悄的。她听到头顶传来沈卿玦凉凉的嗓音,“你自己睡也是这...

《清冷娇人逃跑后,阴鸷太子急红眼姜晚笙沈卿玦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沈卿玦还真没想太多。

他自从昨日接到曲生楼的消息,一直在琢磨怎么处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在榻前忙活一整夜,抢回宁行简一条命。

他天亮只更了衣就进宫,稳住事态。

白天送完她,又去宁国公府转了一趟,直到她来东宫,都没合过眼。

沈卿玦踱步走到她面前,姜晚笙埋头,身上忽然一暖,他将外袍披给她。

檀香味铺天盖地,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侵占。

姜晚笙闻不到自己的味道了,鼻腔里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沈卿玦手臂搁在她肩头没移开,揽着她走进内殿。

姜晚笙浑身僵硬,走到榻边,一步也迈不动,沈卿玦问她,“你要站着睡?”

“……不是。”

两个人在榻上躺下来,沈卿玦侧身,把人揽进怀里,姜晚笙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烛火熄灭了,夜里静悄悄的。

她听到头顶传来沈卿玦凉凉的嗓音,“你自己睡也是这样吗?”

“哪样?”姜晚笙没太懂。

沈卿玦眉头皱了皱,怀里的人,合衣躺着,他指腹底下是衣裙的绣线,花样繁杂,触感粗糙。

“穿着里中外三层。”

他嗓音清冽,半点杂质都没有。似乎很真诚地发问。

姜晚笙嘴巴抿了抿,那当然不是。

不等她回答,她听到一句凉薄的笑声,在头顶森冷可怖。

沈卿玦勾了勾唇角,轻蔑的,合衣躺,外袍都不褪,防他跟防什么似的。

天真到可笑,他要真有点什么心思,她防得住吗。

“今日有些冷……”姜晚笙斟酌措辞,下一秒被他抱紧了。

姜晚笙哑了哑说不出话。

她还从没被谁这样搂着睡过,一时不适,挣扎了两下。

“别动。”

这两个字的嗓音也变了腔。

有点沙哑的,带着轻微的颗粒感,低沉的,灼人的。

她抗拒的话都噎在喉咙里。

姜晚笙整个人是僵硬的,四肢仿佛变成了木头,不听她使唤,也没知觉似的。

沈卿玦下巴在她额前轻抵,嗓音平静,“孤今晚不碰你,乖点。”

姜晚笙在夜色中睁着双眼,眸子无比清醒。

他只说今晚。

她的心脏瞬间发凉。

这一夜发生太多事,她本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沈卿玦亦是,可没想到月上中天,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静谧无声地,双双坠进扑朔的梦里。

太子奉命西巡,归来之时,朝阳公主与裴相之子婚事已成定局。

宫墙高深,红砖黄瓦,雕梁画栋的楼阁之间,她被堵在镂空雕花的房间里。

“你向父皇请旨赐婚?”

男人满身寒意,一步一步,逼着她后退,他的眼神凌厉刺骨,深黑在里面翻滚。

她被吓了一跳,往后挪脚,背抵上了搁置花瓶的木架。

“皇兄,我……”

她言辞无错,脸色慌张,像做亏心事被发现的小孩子。

空间变得狭窄,她双手往后,怯怯地扶住木架台。

垂在背脊的青丝,不小心撩到白瓷花瓶,碰的一声,噼里啪啦。

她的心也跟着猛一阵跳。

男人威压愈重,双眸压抑着什么,他凉薄地勾唇,

“你说你心悦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她眨着眼睛,睫毛扑簌,唇瓣嗫嚅着说不出辩驳的话。

“孤是不是要祝你们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是冰冷的,寒意刺透她的皮肤。

他似乎在笑,眼神没有温度,凉意浸到人心底去。

她慌乱地抬眸,惴惴不安,下颌的力道猝然收紧,几乎是掐住,他俯身倾轧过来,凶狠吻住她。


而实际上杜从诚名次不高,正是他一手提拔至此。

沈卿玦的提醒并不让他退却,反而斗志愈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不畏人言。秦家女蓄意行凶,人证物证具在,理当严惩。”

“此事尚未定论,舅父还是不要太言之过早。”

太子此话一出,屋内的氛围瞬间变了,都是人精,谁能听不出他对秦家的维护之意。

短时间内宁国公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秦家父子两个跪在御案前,更是摸不着头脑。

沈卿玦接下来才开始发挥,“表哥向来胡闹,流连青楼酒肆,游戏人间,怎知不是他乱来引得秦家女反击?”

“雅间几位世家子各个酩酊大醉,支支吾吾,口供只说秦家女刺了表哥一剑,但,可有谁提及因何而刺?”

“秦家家风优异,秦尚书为人勤勉尽责,两袖清风。秦将军忠厚朴实,严于律己。自不会教出刁蛮小辈。”

“此间事必有前因。”

宁国公平时以一对二骂得得心应手,今天差点接不住。

说话间给小太监递了个眼神,太监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宁国公吃了火药似的,“不管如何,秦家女伤人是真,酒楼小厮伙计都可以作证!”

秦家两父子跪在地上,眼前一亮又一黑,宁国公寸步不让,捏住的就是受伤这一点,他儿子重伤在榻,这是事实。

“酒楼伙计的供词,却不如舅父这般言之凿凿。”

“伙计只见剑插在表哥胸口,秦家女面色惊惶,京兆府二话不说便抓人,怎知不是另有隐情?”

“难不成还是行简自己捅的?!”宁国公荒唐地瞪眼。

沈卿玦淡淡道,“酒后行为,不无可能。”

宁国公差点气吐血,身子一晃。

秦家父子难言地对视一眼,百味杂陈,局势扭转再扭转,眨眼间姓宁的已经占下风了。

皇帝始终坐观虎斗,不发一言。

沈卿玦又道:“秦家女至今未有交代,来龙去脉是什么,还需细审。”

宁国公眼看大势已去,狰狞道,“她的剑上刻了她的名,证据确凿,她不交代无非是畏罪罢了。”

沈卿玦微微抬眸,“如果是秦家女做的,舅父为何还没问出来?”

宁国公脸色沉下,并不与他对看。

沈卿玦没放过他,继续状似无意,实则紧逼着问,“秦家女被关进京兆府两日两夜,舅父难道什么都没做吗?”

那必然是,该有的私刑都上过。

险些要了他儿性命的人,关进自家后花园,怎肯轻轻放过。

秦家二位低下头,满脸痛心,恨不能代女受过。

“既审不出,理当移交大理寺。”

沈卿玦正身肃容,微抬头看向上首,下颌锋利,五官利落,轻松一锤定音。

皇帝抵着桌案琢磨开口。

太监突然在外唱名,“皇后娘娘驾到!宁嫔娘娘驾到!”

屋中气氛松动,秦家眼见要胜,这会儿又败势颓靡。

宁国公吹胡子瞪眼,嘴角挑衅。

“陛下~”

两位脂粉香浓的女人进殿,只见桃粉衣裙的女子轻飘飘越过仪制,往皇帝所在的方向扑去。

皇后端庄持重,赤金凤袍,从容地走在后面。

皇帝叫人给皇后赐座,宁嫔嚷着不要座位,没骨头似的歪在皇帝身上。

皇帝一手揽她,一手抵在案上轻扣。

皇后见过礼,仪态万千地拂拂鬓发,举手投足尽显高贵,淡然一笑道:

“什么事儿,值得皇儿和兄长在陛下面前闹成这样?”

“行简已无生命之忧,京兆尹自会按规矩量刑,秦尚书,秦将军也不必担忧。”


看似公允的话,将秦家女钉死。

偏明面上一副为你着想的模样,叫人憋屈只能往肚里咽。

秦家心苦嘴上也笨拙。说不出有力的反击。

宁嫔偎皇帝肩上,“陛下,行简弟弟天真善良,您要为他做主啊。”

“秦家女当街行凶啊,实在目中无人。陛下一定要严惩!”

“嫔妾看太子殿下也是被人蒙蔽了。”

宁嫔头靠在皇帝肩上,见沈卿玦目光射来,冲他笑笑,媚眼如钩。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宁嫔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说话?”

沈卿玦目光冷淡,寒意瘆人。

简单一句似有万钧之力,叫人不敢造次。

宁嫔头皮一凉,仿佛手脚都被他砍掉似的,透骨的冷。

一骨碌从皇帝怀里爬下,忙不迭跪在地上,浑身都在抖,“嫔妾知错,太子殿下恕罪,陛下恕罪……”

宁皇后欲说些什么,一句后宫不得干政,把她也堵住了。

真是她生的好儿子!

东宫,姜晚笙站在殿门口反复踱步。

宫女叫她用午膳,她摆手拒了。

此时的坤宁宫,皇后头疼地在上座揉额,宁国公眼珠赤红,反身喝问,“殿下想想,自己到底姓宁还是姓秦?”

殿中,沈卿玦单手负后,容颜如玉,一字一句,气势迫人,“孤姓沈。”

东宫殿门前的官道上遥遥有马车驶来。

姜晚笙坐在门槛上,淡覰一眼,提不起兴致。

她已经错认马车十余次了。

马蹄哒哒,逐渐减速,就停在石阶前头,西风“吁”一声。

姜晚笙唰地抬头。

不是她想出幻觉了!沈卿玦真回来了!

姜晚笙喜出望外,雀鸟扇翅般跑下去迎,一个急刹,险些撞他身上,憋了一句,“殿下……累吗?”

沈卿玦刚挑了帘子出来,走下台阶,放下撩着雪白锦袍下摆,目光平静地看住她。

她想问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但沈卿玦心情很好,“收拾一下,跟孤去京兆府提人。”

他真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姜晚笙喜难自胜,唇瓣抿住,想笑,又觉得情绪兴奋激涌。

她哪里顾得上收拾什么。

“殿下,臣女不用收拾,我们现在就去吧!”

她兴奋得不加掩饰,或许掩饰不住,如一枝开得最娇艳糜丽的花。

沈卿玦忽的想起,出宫前,裴景在御花园那段路拦他,道谢。

他冷淡以对。

如今看看,眼前这枝娇花,只能折在他手里。

手臂一抬,上朝的玉简递出去,侍卫眼疾手快接了。

沈卿玦扣住她的腰,揽她朝府内走,姜晚笙腰间一紧,就被迫靠在了他身上,睫毛颤了颤,乖顺低头。

“没用午膳?”

沈卿玦淡淡问一句。

两个人已经走进院中,红墙绿树,雅致雄深,宫女太监跪在两旁开道。

“不饿。”

沈卿玦侧过脸看她一眼。

姜晚笙投降了,“吃不下。”

沈卿玦不准,停在一栋雕梁画栋的宫殿前,解衣入内,叫侍卫准备膳食。

不出一阵功夫,殿中的金丝楠木长桌摆满餐食,有十二样菜品,道道精致飘香。

姜晚笙苦着脸对满桌珍馐无动于衷。

沈卿玦更衣出来,墨发玉冠,鸦青长袍,一身的清贵气质,沉冷似石,最名贵的一类黑曜石。

“怎么不用?”

“我不……”

姜晚笙想说不想吃,视线触碰上他不容拒绝的眼神,她怏怏地低下头,细白的手指去捡桌上木箸。

手上跟没力似的,半天才夹一片玉色剔透的笋片,不情不愿。

身边光线一暗,檀香味袭近,沈卿玦坐在她挨着的位置。

姜晚笙余光瞥一眼,瞧见他腰上那枚象征身份的墨玉,寒凉威严,和他给人的感觉并无二致。


“顽劣不堪,当街行凶,真是罪该万死,罪该千刀万剐!”

“老匹夫!你别欺人太甚!”

两家人吵得震天动地,养心殿的屋顶差点要掀翻。

秦府之中,满院寂寥。

秦舅母只在最初痛骂两句,待一会儿功夫就哭成泪人,“蓁蓁她才十五岁啊,她以后可怎么嫁的出去啊……”

姜晚笙心情复杂,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着。

秦舅母哭湿了衣裳,用袖口抹泪,“宁家权大势大,叫京兆府给抓了,京兆尹姓杜的不干人事……”

“这丫头在里面指不定受什么刑,她再皮糙肉厚,也受不住牢里的大刑啊……”

姜晚笙捕捉到一条重要信息。

京兆尹是宁家的,而秦蓁蓁现下正被关在京兆府里。

她的心脏一跳一跳,预感很不好。就怕牢里有私刑!若携私报复,能不能撑到陛下判定都难说。

皇宫里吵得翻天覆地,早过了午膳时间。

两家人谁也不喊饿不喊渴,嗓子干哑,冒烟,还在滔滔不绝。

“陛下,老臣非为徇私,但此事由京兆府审理不妥……”

“殿下,臣请求将小女移交大理寺。”

宁国公坐在地上,闻言眼睛发起红来,“送到大理寺,留给你暗箱操作吗?”

“人是京兆府抓的,自然由京兆府审!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两边嗓子都破音了。

皇帝头疼一上午,两边都不得罪,叫太监看茶,没人理会,吵得不可开交。

他头脑炸得想出去歇会儿。

秦府这边,丫鬟奴仆准备了午膳,但没人用,整个家里死气沉沉。

再也不是那个,随时会有鸡毛掸子从天而降的家了。

“舅母,蓁蓁什么时候关进去的?”

迎客厅里一片寂寥,有种秋风扫落叶的凄凉感,秦舅母坐在堂下,苦着一张脸,眼泪似乎哭干了。

“昨儿午时的事,她刺了那一剑没跑,酒楼伙计报了官,她就在那被抓了。”

说着嗓音里哽咽,拿红豆色帕子捂住嘴,抽噎道:“我听到消息赶去,连她的面儿都没见着……”

“京兆府不让探视,尤其是咱们秦家人,往门口靠两步都要赶……”

姜晚笙去京兆府试了试,她不报身份,但一听说要看昨儿抓进来的犯人,一律不准,塞再多银子都没用。

硬是把路堵死,绝不放进一只苍蝇。

姜晚笙又去裴府,算是第一次登门,其实很唐突。

裴夫人生的珠圆玉润,肤白貌美,心疼道:“笙儿,宴深午时送信来了,只是京兆府宁氏一家独大,你伯父实在插不上话……”

“等秦尚书和秦将军从朝中回来,看陛下怎么说,但凡移到大理寺,就好办了。”

傍晚时分,秦尚书和秦将军疲惫地回府,满身沧桑,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见姜晚笙在家,只简单问过,沉默又死寂。

秦尚书耳顺之年,鬓发花白,跨门槛时,一个不察,被绊住裤角,老骨头撞上石墙,险些栽倒。

“父亲!”

“外祖……”

院中的气氛更压抑了。

秦尚书像被抽干了精气神,晚膳时浑浑噩噩对姜晚笙,叫她用膳,自己却没有动口的意思。

姜晚笙自然也没有胃口。

现在的问题是,秦蓁蓁被关在仇家的阵营里。

她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了,半点消息也透不出来。

“陛下不准让换地方吗?”

姜晚笙试探问,他们不指望操作什么,只是把人放宁家手里怎么能放心?

“宁家权大势大……”秦渊只说了一句,重重叹了一口气。

“吵着吵着皇后来了,再接着风头正盛的宁嫔哭嚷着也进来了,秦家哪有半分局面。”


这是一句简单带笑的话,可简单背后是她一边上课一边筹办宴会,他知道她忙得有多脚不沾地。

“笙儿辛苦。”

裴景看着她,心中想,早点嫁给他就好了,他一定不舍得让她做任何事。

姜晚笙扶着栏杆,缓慢地转过身,轻易地陷在他的眼神里。

怜惜的,温柔的,充满爱意的。

像她的父亲看她母亲的眼神。

她眼神懒懒地望向他,强调地说,“真的很辛苦,裴哥哥。”

裴景被她逗得眉眼愈发柔软,微微扬唇,勾起清淡的笑,转身去给她倒茶。

于是姜晚笙笑得更开心。

她一转身,看见楼底下,一道锦白衣袍被风掀起的一角。

这不打紧,重要的是,紧随着那一片白袍,后面的男人,魁梧朴实——沈卿玦的贴身护卫之一。

姜晚笙的胸腔里扑通扑通跳起来,手足无措,脸上,乃至整个后背都开始僵硬。

裴景玉手执了一杯茶来,见她面色不对,“怎么了?”

姜晚笙忽然抬眸看裴景,她找到了她比平时更慌的原因——

裴景。

她怕沈卿玦看见她跟裴景在一起!

姜晚笙一息之间脑袋里闪过上百种对策,她眉头一蹙,放任面色苍白。

裴景脸色一变,关怀之意更浓,“笙儿……”

姜晚笙唰地抓住他的手腕,脸色发白地看着他,“我现在有些不舒服。”

裴景正要说带她去看太医,忽然腕上一紧,她的手很小,手指纤细,相触的肌肤产生一点暖意。

还有些什么,产生在他胸腔里,总之,裴景略不淡定。

姜晚笙低头,红唇触上杯沿,抓住他的胳膊拿起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裴景整个过程木然看着她,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

姜晚笙手背拂了一下唇上水渍,脚下忙乱,“待会太子殿下或许会来监工,裴哥哥帮我挡一下。”

她甚至没说完最后一个字,拔腿就跑,往背阴处溜。

裴景怔然失神,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腕上的那点热意好似还在,羽毛般拂过他的皮肤。

手中的茶盏也变得意义不同,她的唇刚碰过,而现在在他手里。

有那么一刻,她温热的呼吸距离他脉搏很近。

不知是时间被他的思绪拉长,还是他的确失神许久,裴景回神时,沈卿玦锦白衣袍,登上了风台。

他目光逡巡,似乎的确在“监工”。

沈卿玦薄唇轻扯,目光直直地射过来,不知是否错觉,裴景察觉到一丝冷意。

“太子殿下。”

此时的姜晚笙,瞻前顾后,捂着胸口溜到了楼下。

宫中楼阁大体布局相似,都有左右两道楼梯,人惯常走属阳的那一道,她踩背阴面溜下来的。

和沈卿玦完美擦肩,让她心头血液涌上来些,是逃生的侥幸。

风台之上,两个男人颀长的身影对坐。

裴景拎一只紫砂壶,倒茶时,将姜晚笙用过的那只茶盏扣在一边。

沈卿玦眼眸微眯,目光停在他倒扣的那一只茶盏。

“裴翰林公务不忙?”

裴景含笑推给他一杯茶,“回殿下,臣下值得闲来此。”

沈卿玦冷淡地执起茶盏,水温刚好,显然是煮了茶要跟谁共饮。

他来之前,下属明确说她在此,没见她出去。

这一会儿功夫,就溜的干干净净,是在躲谁?

沈卿玦眼眸一抬,“公主宴辰之事,不知姜姑娘筹办得如何了?”

这句是试探,可裴景答得头头是道。

比礼部记录得还要详尽。

沈卿玦面色一冷,唇角弧度逐渐放平,目光变得凌厉,手中的紫砂茶盏几欲被捏出裂痕。


还以为他随便找了侍卫来做的。

沈卿玦那时喂了她六碗茶,两碗半米粥,所以当她食量还不错。

没想到就吃这么点。

姜晚笙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黏腻,微微别开脸,不说话低头喝粥。

她那个时候就给她喂粥,他这样的身份……

脑海中思维涣散,姜晚笙开始想,会不会她进宫也是沈卿玦安排的?

下巴上突然多了异样的触感,沈卿玦轻轻地握住,姜晚笙庆幸他没用力捏,她刚喝了一小口,正要努力吞——

他的唇落下来。

一只手掰过她的脸,一只手摁在她侧腰,将她压向自己,薄唇相贴。

柔软的触过她唇齿,品尝百合粥的清甜。

“唔……”

姜晚笙招架不住,头往后仰,却无路可退,唇没有分离一瞬。

她听到了他喉结滚动的吞声。

姜晚笙每个毛孔都敏锐到在颤栗,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她清晰地听到心跳声,一声震过一声。

青天白日,宴客宾堂,当真叫人燥得脸颊发烫。

沈卿玦扣住她的后脑勺,箍紧她的腰肢,人紧贴在他怀里,起初只是尝尝甜粥的味道,的确尝到了。

百合花瓣的清香,莲子的沁甜,揉在一起滋味曼妙。

尝尽了甜粥,却还不肯松开她。

渐渐忘了初衷,缓缓喘息着,顺从自己的本能。

她细白的颈项向后折出一道优美的弧,屈指抓着他的胳膊,手上没什么力道,只有情趣。

沈卿玦这时方才顿悟,原来在她昏迷不醒,他给她喂粥的那个时刻——

他想尝的并不是那碗平平淡淡的白粥。

是那一抹娇艳欲滴的红。

姜晚笙一只手掐住他的胳膊,一只手抓着玉碗,指尖用力,颤颤巍巍快要抓不住。

她嗯一声,呼吸也困难,发出点明显的泣音。

沈卿玦似乎清醒过来,松开她的唇,人还在怀里搂着,目光流连在她水光四溢的唇上,往上,看到她晶莹的眼睛。

他失笑,屈起指背象征性地擦了擦,“怎么还亲哭了?”

姜晚笙脸本来就红,听到这一句更是要滴血。

她下意识地四顾一周,却见他从容淡定,波澜不惊,内心更觉得羞耻难言,“殿下,这么多人看着,青天白日……”

“谁敢看?”

沈卿玦平静地视线一扫。

姜晚笙眼神再抬起,桌边,殿前,红柱下,以及花瓶旁的宫女太监纷纷跪着埋头,低的不能再低。

沈卿玦对她轻扯唇,眉峰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你看,的确没人敢看。

姜晚笙郁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咕哝着想说你以后不要这样,又一想,她不会跟他有以后。

“我吃饱了,殿下……”

姜晚笙欲言又止,想催他,又怕惹恼他,毕竟他这位置估计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马上。”

沈卿玦眉目舒展,对她扯唇笑笑,心情颇好的样子。

宫婢太监收了餐具。

东宫殿门,雕梁画栋,和皇宫如出一辙的宏伟,沈卿玦上马前,牵挂地走回来,轻拂她的肩,“在东宫等孤。”

姜晚笙恍地抬眸,眼睫毛颤颤的,有些抗拒,但一咬唇忍住了。

沈卿玦视线下滑,见白皙的齿关抵在唇上,小嘴在早膳时被他蹂躏的红润,如今更是,媚色勾人。

她仰脸,对他的“囚禁”有些不满,但没敢表现,只表现出担忧,“我不能回秦府吗?”

沈卿玦面色不变,轻轻抚她肩,“秦府没人。”

姜晚笙倏地猛抬起眼,又听沈卿玦道:“天未亮秦尚书和秦将军便进宫去了,秦夫人现下正四处拜访京兆尹的女眷们。”


他突然朝她倾轧过来,她整片视线都看不清了。

嘴上被两片温凉的唇封住。

白玉杯掉在地上,砰的一响,惊得她心跳也跟着动荡。

他修长的指骨触上她的脸,指尖攀到耳后,凉意遍布颈项,没进青丝里。

她往后躲,无奈背脊碰上了椅子扶手边缘。

他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脑,也许有几分温柔,但她感受到的力道强势而不容抗拒。

将她禁锢在方寸之地。

姜晚笙忍不住喉间溢出一道细声,手掌不安地抵在他身前,中衣细腻的料子光滑柔软,仿若无物。

她惊觉他胸腔铿锵的跳动,肌肉紧绷,而充满力量感。

她一点也推不动他,避又无处可避。

整个神经都绷紧了。

沈卿玦错开些,手指轻拂过她微烫的脸颊,目光盯住她湿润鲜红的唇,“别再躲着孤了。”

“好……”

姜晚笙颤抖着答话,眼神很慌,呼吸都是凌乱的。

她的手无措地抓着雕椅光滑的扶手,根根指尖用力泛白。

唇瓣微张着,喘一口气,牙齿抵在嫩红的下唇,模样又乖又带点不自知的媚色。

沈卿玦眼眸一黯,准确无误地覆了上去。

姜晚笙惊惧难抵,被侵。略得猝不及防,唇齿相接,她的脑袋嗡的一下。

眩晕感,强烈而紧张的心跳,让她几乎窒息。

她梗着纤细脖颈向后躲避,被他追上来,大手扣在她后颈,指节穿进发丝里,迫她仰头。

两人喝的是同一杯茶,清甜的,温热的,在舌尖回甘。

却又是滚烫的,让人无力招架的。

姜晚笙有些捱不住,眼睫簌簌颤,便有泪珠滚落下来。

温热的泪沾湿她的脸,也沾湿他的。

沈卿玦退出来,剑眉微拧,垂着眸子意味不明地睨她。

姜晚笙红唇上一片水色,微微露出雪白的贝齿。

她湿漉的睫毛有一下没一下眨着,此时的脸上白里透红,泪痕清亮亮挂在上面。

沈卿玦指腹轻轻拭掉她的泪,盯她一会儿。

姜晚笙缓过劲儿了,平复心绪,抬眼时不小心和他对上,慌张地移开去。

他捉住她小巧白皙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

姜晚笙又看见了他的眼神,暗的,深幽的,他徐徐地低下头来。

唇压上来的一刻,她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条流利,危险且凌厉尽致。

她被抵在木椅弧形的弯折里,脖颈后仰,喉咙滚动了几下。

渐渐感到了逼仄和压迫,快要喘不上气。

呼吸稀薄时,沈卿玦似乎有察觉,离开她的唇,眼眸深黯,微张着嘴平复呼息。

姜晚笙也将脸移开。

沉默一阵,沈卿玦起身,她像被关联似的,慌得一批。

却见他走向桌案。

烛火跳跃,姜晚笙感觉松了一口气,心也在慢慢放回肚子里。

沈卿玦捡起落在椅上的外袍,对她说,“陪孤睡一会儿。”

姜晚笙刚落下的心脏又猛地被提上,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挤压着让它一下撞一下猛烈的跳动着。

她瞳孔瞪大,满眼惊愕惶恐,头皮发麻。

“殿下,臣,臣女得回府,若是夜不归宿家里人会发现……”

“那你怎么出来的?”

沈卿玦双眸直视她,淡淡反问。

借口都不知道找好点。

眼下秦家阵脚大乱,莫说她半夜出府,夜不归宿,她消失个两三天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姜晚笙嗓子干涩。

他穿成这样见她,一件就寝时的中衣,里面还有没有都不知道,又能跟她谈什么光明正大的东西。


沈卿玦垂眸睨着她,薄唇微张,舌尖轻轻抵住齿背,发出一声轻嗤。

最客套的称谓,最疏离的语气,来和他告别。

她好像总想跟他后会无期。

姜晚笙自然懂他这声冷笑是什么,只能装不懂。

“合作愉快,宁公子,我答应你的做到了。我的条件想必你也做到了?”

她微微仰起脸,那样明媚精致的眼睛,清澈地看过来。

红唇也会笑意盈盈。

沈卿玦照盘全收,笑容同样疏淡,“自然。”

他亲自送姜晚笙出城。

两人同乘过几次,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沉默,姜晚笙的手搭在膝上,眼珠转转,思考着琐事。

城门口,马车驶停。

如同船只靠岸的风平浪静,车内霎时的气氛也是如此,沈卿玦微微抬眸,眼神在她身上,缠人而执着。

姜晚笙偏着头,没看见。

沈卿玦先从车上下来,身长玉立,站在木阶梯位置,掌心向上朝她伸手。

做戏时他这样搀扶过她很多次,但如今戏已结束,姜晚笙不想搭,下一瞬,沈卿玦强势地握住她。

到底还是让他牵下车来。

“西风备了四辆马车,二十匹快马,在城外五里林。”

“姜姑娘走散的二十八名护卫奴仆,除却三名死伤外,现下都在那里。”

姜晚笙震惊地抬头,失散奴仆之事,她并没有说过。

他居然,全给她找到了?

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有轻微的什么在脑海里飘过。

“秦将军自京城派了二十名亲兵来,昨日抵达,此刻正在五里林,和秦小姐一起,在等你。”

“另外,在下派了六名暗卫随行护送,这是答应姜姑娘的第三个条件。”

姜晚笙哗一下接受了太多信息,有点懵,他知道她的奴仆数量,知道秦蓁蓁,知道舅舅,那自己在他面前岂不是个透明人。

能了解到这些,摸清她的底细,此人身份绝不简单。

要么本身手段通天,要么有手段通天的亲族。

再者说,什么人能养暗卫?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姜晚笙忍不住还是问了。

“不久之前。”

起初她说姓江,沈卿玦叫人查了,礼部的江侍郎回乡探亲,正是这个时间,正是梧州。

阴差阳错,就把她当成江小姐。

秦将军早已返京,因此没往这处考虑。

再查才知道,原来秦将军祭祖返京时,留了两个小辈在灵州。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姜晚笙心中颇为复杂,对方清晰了解她的底细,而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样的关系,本身就有种失衡感。

更遑论,他看她的眼神,深邃如渊,直接的,不加掩饰的。

侵略性和种攻击性明明白白。

不是敌我厮杀的攻击性,是不可言说的那种攻击性。

姜晚笙总是很难捱住,好在她今日便要离开梧州,与这人再不相见。

“宁公子,后会……”

“京城见。”

沈卿玦轻扯唇角,打断她的话,不想听到后面的内容。

他淡淡地看着她,语气闲适,却让人不容置疑。

姜晚笙猛地抬头。

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重重地落在身上,让人觉得心里生寒。

五里林。

京城接应的亲兵,四辆马车,二十匹马错落有致停在林间空地,奴仆护卫随意地或坐或站。

姜晚笙到时,先看见那道鲜红的身影,眼眶发热。

“蓁蓁!”

红衣女子蓦然回头,高马尾轻轻甩过,白净的脸上瘪了瘪,大步跑过来。

“笙笙,我以后听你的话,我再也不乱跑了……”

秦蓁蓁少见的哭哭啼啼。

姜晚笙诧异,心疼她,秦蓁蓁是骨头断了都不吭一声的主,这得遭了多大委屈?

马车北行,蹄声缓慢。

车帘时不时被风掀动,若隐若现露出里面的人影。

交谈声回荡在空气里。

“他们让我烧水,挑粪,喂猪……我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

“十四天!整整十四天!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居然要跟那姓宁的挤一间房!”

姓宁的,这三个字,让姜晚笙的思绪停了一瞬。

但也就只是一瞬。

“那破房间黑漆漆的就一张床!”

秦蓁蓁嗓音里满是怒气,恨不得一把火喷出来,烧个昏天黑地。

姜晚笙啊了一声。

“你们俩睡一张床?”

秦蓁蓁停顿了一下,“不是,一个睡榻,一个睡地上。”

她是能接受跟他睡榻上,那小白脸不接受。

姜晚笙眉眼温和了些,握着秦蓁蓁的手,轻声道,“这么看宁世子人还挺不错。”

至少懂得怜香惜玉。

“……我睡地上。”

姜晚笙的赞声戛然而止。

京城里浪名远播,却能接治水的苦差,又卧薪尝胆舍身进贼窝。却不肯让一张床?

呃,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出了梧州地界,一条路通京城,一条路通晋州。

虚空之中,碧色万顷,在那碧色之上,有一座塔遥遥立在云霄中。

“大雁塔!我们去看看吧笙笙!来的时候没赶上,这下总算有机会了。”

秦蓁蓁孩子似的拉住她的手,她力气大,姜晚笙还没反应,就被拽起来。

最前头的马车停了,后面的车,马全都跟着停下。

“好吧,去看看。”

姜晚笙松口答应。灵州水渠已经修建好,灾后重建也不错。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街头小孩乱跑,人手一个哨子,笑咯咯地跑着,追着,哨声清越。

秦蓁蓁出手阔绰,给丫鬟分些零用,一起上街逛了。

大雁塔坐坐落在一片密林之中,山顶上有座寺庙,香火鼎盛,名为“法善寺”,寺庙几乎与塔同高。

两人停在山脚,红的,蓝的裙裾轻晃,不少年轻姑娘公子经过她们往上走。

姜晚笙仰头,一眼望不到顶,喃喃道:“三千阶这么高。”

“据说求姻缘很灵……”

秦蓁蓁拄着下巴,在琢磨什么。

姜晚笙极目远眺。

为造物者的巧夺天工钦佩感叹。

闻声瞳孔微微睁开,转头,眼里含了丝笑意,这姑娘莫不是对谁动了心?

“还跪三千台阶求姻缘?傻子才去呢!”

姜晚笙一顿,蓦地笑起来。

傍晚时分马车继续上路,顺便买些当地特产,便折回京城。

河西之地肮脏事颇多,刺史和灵州知州贩卖私盐,梧州知州娶土匪妹子当小妾。官匪勾结。

唯有晋州,刚修完水渠,忙着灾后重建,勉强干净些。

沈卿玦解决完梧州事,和宁行简汇合,这一回摘了三顶乌纱帽。

“新刺史选的哪一位?在上任的路上了吧。”

“上一届的状元郎,姬珏。”

“啧啧,不错。哎,今年殿试开选了吧!”

“殿下猜哪位能一举夺魁?”

两人骑马,在绿林中,宁行简说着话,忽然瞧见耸立云端的高塔。

他扬扬下巴,风流肆意地笑,“法善寺!都说晋州法善寺求姻缘最灵!殿下孤家寡人的,要不去跪一跪?”

“可笑。”

沈卿玦冷嗤,他不信神佛,不信天,只信事在人为,攥在手里才是真的。


姜晚笙那日惊梦后着了凉,耽搁两天才启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行林中,边走边游山玩水,速度很慢。只是出了灵州形势就不太好,一波流民冲散了家奴和兵士。

在梧州地界又遇上流寇,零零散散剩两三个人。

密林中,秦蓁蓁打退抢行李包袱的贼人后,热血上头。

姜晚笙拉住她,“穷寇莫追!”

秦蓁蓁听不进去,侠义心肠道,“这伙贼抢了我们也会抢别人,我今日要替天行道!端了他们老巢!”

长剑砍断车和马之间连着的绳索,她牵马翻身跨上去。

一手拽缰绳,一手提剑,高高坐在马背上,对姜晚笙叮嘱道:

“笙笙在这等我,最多一个时辰。”

马蹄哒哒。

红衣姑娘风风火火,背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扬尘。

“小姐。”翠儿苦瓜脸。

俩姑娘从砍断的马车爬出来,另一人是惊雷,秦蓁蓁的贴身丫鬟。

姜晚笙环视一周,她们只剩下两个丫鬟,一个兵士一个车夫,一辆完好无损的马车,另一辆刚被秦蓁蓁砍断绳索。

“等。”姜晚笙深吸一口气,稳住局面。

已经是四月,树上的叶子绿绿嫩嫩,光晕流转,时间悄然流逝。

兵士会判断天色,说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姜晚笙焦灼,听到此,心头担忧,让唯一懂功夫的兵士去找找。

粉白的绣鞋踩在枯枝上,发出脆响。

马车夫忽然做了噤声手势,双手撑开,朝地面趴下去。

姜晚笙拎着裙边,收回脚,小心翼翼。

“小姐,来了三个人,骑着快马,不知是流匪还是什么。”

车夫耳朵贴地,回禀着。

细白的手指倏然地掐紧了,姜晚笙黛眉紧蹙,她们三个女子,一个车夫,根本应付不了什么,若是贼匪简直是原地等死。

“我们避避。”

姜晚笙当机立断,声音柔柔的却不见慌乱,条理清晰动手指挥。

车夫捞起断车,往林里去,正北面。

翠儿和惊雷一左一右赶马车,躲藏到西面林子里。

姜晚笙拢拢裙摆,视线一扫,瞧见路边灌木丛能藏人,她打定主意。

当秦晚笙拎裙边绕到灌木丛后面时,傻眼了。

约莫那么五六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趴在地上,猫着。

大白天一群黑衣人,躲灌木丛后面,盯着大道,劫路或偷袭?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误闯,螳螂要捕蝉,她跑到了螳螂后面。

黑衣人个个警觉,猝不及防被她看见,反应各不相同,但最终化为一致,姜晚笙拔腿就想走,后颈突然一痛,她晕厥过去。

毫无知觉地倒进一个陌生冰冷的怀抱里,最后一点意识,是闻到了檀香。

姜晚笙不知道自己晕厥了多久。

她大概是疼醒的,后颈那块跟被钝器砍了一刀似的。

她睁开眼时,天色已黑。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她正躺在还算舒适的木榻上。

姜晚笙倏地坐起,满眼警觉,她迅速低头检查,衣裳没被人动过,微微放下心,吱呀——门被推开,心脏又提到嗓子眼儿。

“姑娘终于醒了。”

走进来的人二十四五岁,身量高大,面容朴实,脚步轻便像是会功夫的。他的声音有些兴奋。

姜晚笙盯着他的额头,眉毛看了看,认出他是黑衣人居中那一位。

不慌是不可能的。

手边也没有个防身的武器,姜晚笙缩起腿,往桌上看了一眼。

男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瓷碗。

下一瞬两人同时抬头,目光交汇了一下。

被发现了!

姜晚笙懊悔,她该醒来第一件事就该去拿那只碗的!

“我,我不是坏人。”这男子突然解释,摸摸头,耳朵还有些红了。

“姑娘别怕!”

他胸前是一只木托盘,单手端着,另一手冲她晃。

努力解释自己不是坏人。

可是这时候谁信呢!

姜晚笙瞄一眼,托盘里一只茶壶四杯盏,不知什么意思。

“我家公子……”

“退下吧。”

一道冰凉冷润的嗓音响起,在门口,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朴实模样的男人,放下托盒,行礼退出去。

姜晚笙屈膝,靠近胸口,缓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心脏越跳越快,几乎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抬眸,轻轻挪去一眼,看见那“土匪头领”的脸时微感意外。

他黑衣劲装,浑然天成的俊美和凌厉,睥睨众生,高高在上,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土匪?

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那样浓黑如墨,深邃可怖。

好似在她梦里出现过。

姜晚笙心口发凉,零星的寒意从指尖冒出,爬遍四肢百骸。

男子清雅冷淡在桌前停下,撩衣摆,坐下来。

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袭上鼻尖。

姜晚笙心里一跳!打晕她的那个人!

她谴责的目光直射向他。

男子拎茶壶动作微一顿,抬眼来,洞察了她的内心想法。

“抱歉。”

姜晚笙悄然抬了一下眼。

这个男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种大户人家堆金砌玉养出来的气质风度。

他倒了一杯茶,却没打算喝。

他的道歉,亦是半点诚意没有,眸光冷冷淡淡,“姑娘乱闯,险些扰乱我们的计划,不得已而为之。”

姜晚笙对误闯之事有点愧疚,但被劈晕,又被绑到这里,那点善心全用完了。

路又不是他开的,树也不是他种的,凭什么她不能躲?

姜晚笙话到嗓子眼儿,考虑了下处境,识相地没开口。

男人却像是听到了,极轻地扯了一下唇。

姜晚笙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忍住,把骂人的话喊出来了?

她后颈疼得很,骂他也活该。

目光扫到桌上,看见第一个人送进来的茶水,肚子叫了一声。

原来她是饿醒的。

寂静的房间一声响,很尴尬,姜晚笙微微别开脸。

房门被推开,先前的朴实男子去而复返。他招呼喊,小厮鱼贯而入,缤纷菜肴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一道道摆在桌案上。

姜晚笙上次见这么丰盛,还是在皇后宫里。

“都是给姑娘准备的。”

长方形的桌案前,黑衣劲装的男子,慢条斯理呷完了一杯茶,微微掀眸,但他眼睛是没有温度的。

姜晚笙偏开头咽咽口水,强忍食欲,“我不饿。”

谁知道里面会不会下什么东西。

两个陌生人,还是不要有太多信任的好。

男子也不勉强,对面前珍馐不看一眼,轻轻抬了下颌,“我们谈谈。”

姜晚笙提一口气,转过头来,正面面向他。

“好。”

她的目光流转,似被水洗过,清澈明亮,跳动的烛火落在里面,莹莹灿灿,沈卿玦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叫什么?”


何太医听到冷不丁的一句,些微惊讶,他略一思索,试探道,“殿下这是……害相思吧……”

太子年及弱冠,血气方刚,年少慕艾也是人之常情。

话音落地突觉头顶寒凉。

怎么?他哪说错了?

“可笑。”

沈卿玦面色冷漠,满眼不屑。

何太医立刻请罪。

正思索如何化解,忽而听到太子冷淡挥退的声音。

不敢多留,拎药箱打道回府。

沈卿玦指间捏住一只白玉盏,冷眼射过书房门,相思?真是荒唐!

二月廿八,秦渊率二十多名兵士奴仆,携两个小姑娘出发往灵州蓟县去,姜晚笙和秦蓁蓁坐在车里,到底是没得到准许骑马。

他说,灵州路远,两个小姑娘哪能吃那苦。

一队人稀稀朗朗出了京城。

后头轿子里,俩丫鬟谈话说笑,前头,秦蓁蓁屁股上有钉子似的,坐不住。

“鸽子!”秦蓁蓁趴在窗棂上,一手拽帘子,食指往外指。

姜晚笙凑过去,两个脑袋挤进一个框里。

绿叶稀疏,映在澄澈的眼中,白鸽扇扑扇翅膀,是和他们相反的反向。

京都,白鸽落在顶楼雕花窗口,爪子跳动两下。

一只骨相极好的手,握起鸽子,拆开细绳,取下纸筒。

秦家车队行进途中,一路上见不少人挑担携子,往北上迁移。

秦渊叫停车队,靠边给行人让道。

青铜色的脸上满怀忧色。姜晚笙掀帘子看一眼,恰听见舅父叹气。

“河西刺史往京城里呈报说只有晋州遭灾,如今看来,情况远没有那么简单。”

秦渊回头,叫车队跟上,“不走晋州,绕行。”

马调了头,往梧州路行进,绕道去灵州。

灵州蓟县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不过今年水淹了一大片,泗水河看不成,因为绕道,也没看成远在晋州的大雁塔。

但也还算得趣,池塘里捉鱼摸虾好不快活。

秦渊到灵州后,先去州府修书一封,让人快马送去京城,接着便着手修葺祠堂。

书房。

沈卿玦一袭月白锦缎,端坐在紫檀木案桌内,手边是几张窄信条。

宁行简话不着调,往往是说几句正事,便吹嘘那位“惊鸿一瞥”的姑娘,惋惜没看清车帘绣字,字越写越小。

总体情况,他所说,与秦将军书信所言大致相同。

河西地区的水患不仅在晋州,梧州和灵州也有波及。

垂下眸,眼睛所见,是麻麻的字挤在一起。

沈卿玦闲闲地扯了扯唇,再也往后看不下去。

秦家祠堂修缮后,在一个艳阳日祭祖扫墓。

青石板筑路,铺向后山,一座座坟,矮矮的,矗立成林子般,有的墓碑已经看不清字了,都摆满金钱黄钱,香,蜡和酒。

姜晚笙拜了三炷香,在宗祠族谱里看到了母亲的名字,秦蓉蓉。

秦渊祭完祖出发回京,俩姑娘玩得开心,准她们多留半个月,卫兵奴仆全留下了。

沈卿玦这日收到飞鸽传信,只有短短一句:宁世子失踪

宁行简治理水患,事将毕之际在晋州失踪,一日之间甚嚣尘上,宁国公跑到陛下面前痛哭了几回,东宫也不得闲。

“舅父。”沈卿玦扶起在他面前折身的人,“孤已经派人去找了。”

皇家亲情缘薄,他不太能体会,公事公办地宽慰两句。

沈卿玦:“有消息孤第一时间通知舅父。”

河西下有梧晋灵三州,政权在手,难免得要当个土皇帝,只是连朝廷命官都敢动,未免太过蔑视皇权。

沈卿玦更倾向于,是宁行简自己藏起来了。

他前后派了两拨人马往晋州,倒没有自己去找的意思。

回京的前一晚,姜晚笙又做梦了。

梦中是两年前的景象,南王逆党杀进京城。

硝烟弥漫,遍地哀嚎,残破旗帜沾着血,插在谁家窗上。

街上小摊贩临时搭的铺子被推翻,瓜果蔬菜滚落一地。

有垂髫小童抹眼泪大哭。

姜晚笙举着大刀,鹅黄衫子沾了灰,裙角不知是谁的血。

她面前一先一后两个铁甲骑兵往前逼近。

姜晚笙父亲探花出身,清流书生,母亲虽是将门,却被两个哥哥娇宠长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姜晚笙自幼学的就是琴棋书画。

可以说她没有任何胜算,举刀都很费力。

“咻”——

一支利箭呼啸而过。

堪堪擦过她的耳边,冰冷的箭矢力道刚猛,将她身前两人一箭射穿!

鲜红的血溅在她脸上,沿眉骨下淌。

她浑身都在发抖,僵硬地扭动脖子回头,见后方长街之上,一清冷男子骑白马,昏昏天光,他手执弯弓,面容漠然而无情绪。

官兵涌来,嗖嗖射箭,人肉靶子一个接一个倒地。

是皇城援军。

那一刹,姜晚笙浑身力气尽失去,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半昏半醒,她被谁抱了起来。

这一定是个很寡情的人,他连怀抱都冰凉得让人生寒。

那个男人是谁!

姜晚笙从梦中惊醒过来,胸口起伏着揪紧了被褥。

她轻微有些抖,身上发冷,像被那人抱过而沾染的他的温度。

“小姐?天还没亮呢。”

睡在外面的翠儿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走进来。

“翠儿!”姜晚笙像看见了救命稻草。

翠儿被她过激的反应弄得全无睡意,眨眨眼,看她。

“翠儿,两年前,是谁救的我?”

姜晚笙着白色里衣,青丝披散,她喉头动了一下,纤细的手抓住翠儿的胳膊。

“……是将军啊。”

翠儿张张嘴,怎么这么问。

两年前那一日,京城几乎被血水洗涤,除了恰巧在护国寺上香的逃过一劫,其他人怕都不会忘记那噩梦般的一天。

“对。是这样。”

姜晚笙讷讷点头,她记得也是这样。

舅舅带兵来的,舅舅用长枪刺倒那两个铁甲卫兵,把他们带到墙后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杀了那两名逆党。

然后,把她接进了将军府,指了翠儿灵儿照顾她。

姜晚笙没有安全感地重新躺下来,抱着被褥,轻轻闭上眼。梦里是假的,跟现实完全相反。

东宫。

沈卿玦倏然睁开眼,黑色的眸子深邃冷沉,浓得似化不开的墨。

他抬手抚了一下胸口,里面有东西扑通跳动着。

一种预知?

那是过去还是未来?

若说过去,唯一相似的记忆是:两年前父皇命他去寻姜府嫡女,救人带回皇宫,他晚了一步,他见着那道灰扑扑的鹅黄身影被扶上马车。

连正脸都没看到。

若说未来,他梦到的是谁?又为何梦到?

沈卿玦理不清,胸腔里涌着一股冲动,近乎失控地要他去做一件事。

沈卿玦在第二天,处理了手头急事,对外告假,“吩咐下去,东宫闭门不见客,称孤养病。”

西风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宁世子失踪半月了,现在才去找不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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