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的这些天里,夏美一直都陪着。
阮菲菲心中其实有点想不通,因为这人完全没必要,救了她已经是额外的赠送了,现在又搭时间又搭精力的,难不成还要在她这图点什么吗?
可她眼下除了钱之外一无所有,夏美也不缺钱。
“你难道不看着岑郁风了吗?
不怕他出去花天酒地?”
阮菲菲很不明白这点,平时这女人看人看得可紧了,基本上只要在国内都要寸步不离地让岑郁风跟着,生怕他出去招猫逗狗拈花惹草,否则非大闹不可。
要不岑郁风也不能背地里总叫她“母老虎”。
夏美破天荒地没有在意,对着她笑眯眯地说:“我思来想去,还是你这里最需要我的照顾,那朋友有难男朋友肯定靠边儿站啊。”
“他最近很老实?
你又出了什么新的招数?”
夏美爱玩,确切地说,爱玩岑郁风,这些年两人在一块,分手提过无数次,但哪一次也没分成,不是他把她追回来,就是她主动承认错误重新相爱一百年,美其名曰“逗着他玩”。
“哪有什么新招数?”
夏美露出苦笑,“只不过是我有点累了,想冷静冷静。
至于他,喜欢花就出去花,爱招谁招谁呗!”
阮菲菲一愣,“又?”
“这次是真的。”
“真分啦?”
阮菲菲还是不太相信,这怎么可能!
“分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这些年强迫他,不给他留私人空间,其实想一想挺过分的,他受不了了,前几天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然后决定的。”
阮菲菲不知道该说什么。
男女朋友分手这种事,尤其还是像夏美和岑郁风这样的,他们说,她就只管听就好了,反正目的只是单纯地想找一个倾听者,倾听者是不需要发言的。
因为她跟着一起骂人?
不行,以后两人万一合好了,该在背地里一起骂她了。
劝她再找个更好的?
那往后两人又对付到一块了,还不知道要在背地里暗戳戳地骂她多少回呢!
还是乖乖闭嘴吧。
况且她自己的感情世界还是一堆乱麻,都有生命危险了,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对了,这几天阮文铮有没有找你?”
夏美目光不着痕迹地闪烁了下,昧着良心回答说:“没有,他怎么可能找得到我,我要是有心失踪,除了我信任的,没几个人能找得到我。”
阮菲菲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半信半疑,“真的?”
“骗你干嘛?”
夏美谎话越说越顺,甚至连表情都拿捏的死死的,“我夏美好歹也是旧金山里一朵低调的花,混迹在圈子里这么些年,连这点本事都不能有了吗?”
阮菲菲笑了,不跟她抬杠,“能,你啥都能有。”
“安心住着,这段时间保证没人来打扰你。”
阮菲菲点头,想起之前的事,神情黯淡道:“对了,绑架我的是什么人?”
夏美叹了口气,“这还用问吗?
用你迟钝的猪脑想一想,都知道是聂家或者新城国际啦,你也就得罪这么两家。”
“不一定,阮文铮也对我挺虎视眈眈的。”
夏美不好评价阮文铮这个人,再者说,拿人手短,她收了阮文铮送的礼,便只一笑带过了。
阮菲菲仔细想了想,笑了,“孙静时也有可能呢?”
夏美一怔,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孙静时是她主张放走的,但她也只是帮忙开了一扇方便之门,后续并未在意,因此孙静时眼下死在哪或者活得怎么样,她都没来得及查。
最近和岑郁风进入冷静期,约等于彻底分手,加上出了阮菲菲的事情,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换句话说,也并不关心。
“这个你别来找我,”夏美首先就要给自己先摘清楚了,“我不愿意惹祸,所以不愿意沾上任何麻烦的人,况且这件事本身就是你做的不周到,把人绑来直接放在我的冷库里多少天不闻不问,这回是我发现了,那我要是没发现呢?
孙静时一旦死在那,我肯定免不了要吃一顿官司。”
阮菲菲看着反应这么大的夏美,不由好笑,她不过是稍微提了一嘴,她就这么着急忙慌想撇清。
“放心,一码归一码,我也不是那么不辨是非的人。”
夏美笑了笑,“最好是这样!”
小产和产妇也没差什么,阮菲菲足足在这坐了个月子,虽然没那个当妈的命,但却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产妇的感觉。
在机场绑架她的那两个人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至今神志不清。
所以这件事一时不好解决,他们不开口,有些证据没办法拿。
可她也不能总是在夏美这里呆着,她原本就是打算离开的。
这边什么时候出结果还尚未可知,但她却不想再等了。
打算好之后,她没和夏美提前商量,只是电话告知了她一声。
她现在没了孩子,就不再需要夏美提供的那一处避难所的地方了,可以直接出国,她要用现有的钱和夏美承诺的资源创业。
夏美很守信用,告诉她只管去做,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和她说。
这一次阮菲菲独自一人安排行程,除了她之外,谁都不能掌握。
原打算这次就万无一失了,可却没成想中间还是出了问题。
她都从VIP通道上飞机了,竟然直接被人在飞机上给堵了。
竟然是高特助。
“菲菲小姐,好久不见。”
高特助看见她,立刻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阮菲菲几乎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然而她知道来不及了。
因为坐在另一边的两个男人已经站起身,虎视眈眈地正看着她,好像随时随地都在防着她跑一样。
“你……”她不解。
高特助笑了笑,“之前不是说过吗?
阮小姐先回国,我过几天就会回国。”
阮菲菲干巴巴地笑了,意识到自己的座位就在高特助的旁边,她认命地坐下来,阴阳怪气地说:“你这过几天,可过的够长的。”
高特助又是一笑,“工作的缘由,时间总是漂浮不定的。”
“菲菲小姐这是去哪?”
阮菲菲闭口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高特助做出一副好像真的和她不期而遇的模样,“如果知道菲菲小姐和我们同路,那一起订票就好了,不过这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坐到了一起。”
阮菲菲皮笑肉不笑,“高特助,咱们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别打那些马虎眼了,你就是在跟踪我,别把这个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还工作?
你不怕玷污了这个词吗?”
高特助微微一笑,“菲菲小姐想多啦。”
两人再没什么别的话,她说什么他都不接招,实在是聊不下去。
这一程很长,要一起坐十几个小时,阮菲菲没兴趣和他探讨什么,只管蒙着眼罩,一言不发,空姐几次走过想问她要点什么,都没找到机会,最后还是高特助非常贴心地要了杯橙汁,摆在了她的面前。
“菲菲小姐,喝一口吧!”
阮菲菲没动。
高特助倒也没觉得尴尬,自顾自地打开电脑办公。
时间差不多是一点一滴熬过去的,等终于落了地,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拎包就想跑。
可还没走出舱门,就感觉两只胳膊被从身后双双架住,大惊之下刚想喊,嘴巴也被适时地堵住,高特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菲菲小姐见谅,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任凭阮菲菲怎样蹬腿,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被架走。
从这时候她明白了,这等会是要见阮文铮了。
只不过,那人不是在H国养伤吗?
为什么会来R国?
他那个身体,动不动就要进ICU了,还走得了?
果不其然,出了机场,就有车子开过来,阮菲菲直接被架到了后车门处。
门开,她被推了进去。
月余未见的阮文铮就这样出现在眼前,听见这边动静,转头看向她,喜怒不定的样子。
阮菲菲忽然想起那个没什么缘分的孩子,不知怎么的,鼻子忽然一酸,原本没那么强烈的感觉在此刻突然就被放大,倒不是说对孩子有什么感情,她此刻,只是觉得自己很委屈。
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席卷而来,以前从未有过。
她看着他,眼圈就不受控制地红了。
“阮文铮。”
她叫他一声,就再说不出话了,因为后面的好些话,都会带着哭腔。
原本心里对他那样恨,恨他薄情寡义,恨他欺骗自己的感情,恨他对她竭尽所能的利用。
原本不想再见他,原本想着,或者再见一面,她一定要好好扇他几个大巴掌,以全了那几年她陪睡的日子。
连出台的小姐姐们都在事前先把钱谈好,以便事后扬长而去,可她却连这个都不如。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唯一从他那拿的,本千方百计想要保住,却还是在一个月前弄丢了。
阮文铮看了她半晌,忽然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手掌宽厚,带着熟悉的质感和温度,阮菲菲的心尖儿都在跟着颤抖。
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阮文铮失笑,“拍疼了?”
阮菲菲猛点头。
前面的司机早就自动升起隔音挡板,争取做个又聋又瞎的人。
阮文铮的手一顿,不拍了,改成覆到上面了。
阮菲菲嘤咛一声,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阮文铮,我流产了。”
良久,她才闷声说了一句,眼圈又红了。
她在夏美处疗养的时候,从得知孩子没了那一瞬间,到每天每天这样流水一样的过,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心平气和,都可以很理智地告诉自己,没关系,这个孩子很幸运,它在还没成型的时候就没有了,没关系,损失并没有那么大,她的感情并没有那么丰富,除了疼痛难忍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触了。
哭,更是不可能的。
她在夏美和医生面前可能忍了。
可为什么一到了阮文铮面前就什么都不管用了呢?
她这会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脆弱,多经受不住打击,此刻甚至给她稍微打一针她都能直接哭出声音来。
“我知道,我知道。”
阮文铮柔声安慰着她,真是难得的温柔,他很少这样对过她。
这是阮菲菲曾经无比渴望拥有的,如今唾手可得,她变得更加贪婪,想要吸取更多。
“你当然知道,”她难过着,抽抽噎噎道,“你时时刻刻都在关心,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怎么样让我心甘情愿把孩子拿掉!”
阮文铮无言以对。
其实这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她会流产,实在是出乎意料的,他命令高特助不要意外,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想让她平平顺顺地生下孩子。
可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学不会如何好好说话。
一开口就是刺,扎的人生疼。
“我好疼,我真的很疼,阮文铮,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很想哭,我控制不住了。”
阮文铮索性把她抱在怀里,像哄一个小孩子似的,“好,你哭,我抱着你哭。”
阮菲菲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肩。
阮文铮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哗往下落,没一会阮文铮就感觉自己的衬衫应该可以拧出水了。
压抑的哭声持续了很久,阮菲菲始终没能放声大哭。
这一刻她不愿想太多,她真的很贪婪这样的温暖。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
不记得了,只知道很久,很久了。
她不知道他和自己的父母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父母过世,除了财产是提前过户的,连遗书都没有写。
她不知道,现在更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阮文铮的怀抱很温暖,她不愿放开。
即使他心里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欺骗,可起码这个时候,这一秒,他们是在温存着的。
阮文铮将她安排在酒店中,从电梯里开始,他就一直抱着她,直到刷卡进了房间,他在沙发上坐下。
阮菲菲双臂环着他,目不转睛地一直看着他。
“所以你的腿,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她不愿下去,腻在他的怀中,寻找话题。
阮文铮点头,“一个多月,再不好我真的要残废了。”
“你来这做什么?”
阮文铮不答反问:“你来这是做什么?”
阮菲菲看着他,没有回答。
阮文铮淡淡一笑,先放开了她。
阮菲菲眸色一痛。
“菲菲,我不在国内的期间,你偷偷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做了什么,不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原本就在国内有眼线,后来又出现了一个Fay,她的所作所为就更加无所遁形,还有什么好隐瞒给他的?
阮文铮微笑着摇了摇头,“说的不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阮菲菲的神情冷淡下来,“你什么意思?”
阮文铮不言不语,只是偏头看着她,眸色深深。
阮菲菲没有轻易回答,他究竟问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你是说,孙静时?”
她眼底满是受伤,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她垂眸,“Fay难道没和你说吗?
她那么忠心耿耿。”
阮文铮道:“菲菲,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胆子。”
“你别阴阳怪气和我说话,我绑了孙静时,那又怎么样?
许她当年那样对我,就不许我报复回来吗?
你要是害怕她被报复,干嘛还让她回来?
这辈子在国外猫着不是更安全?”
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她及时收住了,她曾拜托岑郁风调查过她,这一点她不能提,提了不就等于把人给卖了!
“她是我的人。”
阮菲菲冷笑,“她跟你睡过几次?
你给了她什么?”
阮文铮冷眸倏然眯起,警告地叫了她,“菲菲。”
阮菲菲发出一阵笑声,听起来却非常酸涩。
“她到底给过你什么?
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地爱她?
我又给过你什么?
你是心瞎了还是眼睛盲了?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阮文铮道:“她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阮菲菲倏然拔高了声音。
阮文铮不说话,不想说。
“你说她是你的人,”阮菲菲不住地点头,快速道,“所以当年她绑架了我,其实幕后主使是你?
是你自导自演,关了我几天,最后再把我救出来?”
“不是。”
阮文铮否定。
阮菲菲一愣,努力看着他的双眼,企图从中看出一丝丝的不真诚来。
然而她失败了。
当年他的确不知情,直到最后才找到的她。
“那我真是要感谢你了。”
阮菲菲一声嗤笑,从他腿上翻身下去,拿起包,大步往门口走。
“站住!”
阮菲菲边走变笑,站住?
他以为他是谁?
真是可笑——忽然间天旋地转,她被阮文铮扛在了肩膀上。
阮菲菲惊的大叫,不住的挣扎,可阮文铮除了抬手毫不留情地在她腿上抽了几下之外,她整个人依旧被牢牢桎梏住。
“我不打到你身上,你是不是真忘了天高地厚了?”
“阮文铮,你放我下来,你有病啊?
你放开我,放开我!”
阮菲菲疼得直想哭,挣扎的力度越发大。
可迎接她的却是双腿再次被抽痛。
她被直接扔到了可以并排躺得下两个人的沙发上。
阮菲菲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里飞快想着该怎样躲过这一次,眼睁睁看他倾身过来,阮菲菲全身心都在抗拒他,“怎么,又想让我怀孕吗?”
阮文铮怔愣之后,并未停止。
阮菲菲不断用语言刺激他,可都无济于事,什么都抵挡不了,也抵挡不住。
后来她只好破罐子破摔,去他妈的。
谁吃亏这还不一定呢!
阮文铮终于用实力把阮菲菲给打老实了。
阮菲菲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问了一个特别傻特别天真的问题,“你以后会和我结婚吗?”
“做什么美梦呢?”
“也是。”
阮菲菲一笑,她现在心情很好,不和他计较,也没力气计较,他说什么是什么。
坐起来去洗澡,出来后找了套新衣服穿上,阮文铮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发现不对劲。
“大晚上穿成这样?”
阮菲菲道:“怎么,难不成我还得陪你过夜吗?
不好意思,那得加钱啊!”
阮文铮脸色骤变。
阮菲菲边收拾边往门口走,“阮文铮,你既然不想和我结婚,就别管我怎么样,大家舒服了爽过之后分道扬镳,这不是行业里默认的吗?”
阮文铮的脸都绿了。
阮菲菲倒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心里没我,只有孙静时,还不愿意为她守身如玉,我只好把你当成生理必需品,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阮菲菲无所谓地摊手,说的头头是道。
“我没跟她睡。”
半晌,阮文铮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阮菲菲愣住了,“啥?”
“孙静时,”阮文铮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没和她睡过,上次差点,但是被你搅和了。”
阮菲菲噗嗤笑一声了出来。
“你和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阮菲菲说,“没睡,怎么,孙静时那么浪,你还把她当圣洁女神供着呢?”
怒气在顷刻之间蹿升上来,她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都开始往外说。
“她在外面做交际花的时候想没想过有人还在国内眼巴巴的这样供着她呢?
噢对,你什么都知道,她在外面被人捉小三的时候还是你去给她摆平的,”她笑起来,“阮文铮,我对你刮目相看。”
她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可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呢?
是想让我做你的长期P友吗?
对不起,我不愿意,你付多少钱我都不想干,你要不还是去找孙静时吧,她肯定乐意。”
阮菲菲说完,转身开门。
“菲菲!”
阮菲菲顿住,停下看他。
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等了一会,又什么都不说了。
阮菲菲冷笑一声,开门,一步一步,高跟鞋哒哒哒而去。
阮文铮有些颓败。
他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些话原本这辈子都不想告诉她的。
可他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失控了。
也许是因为她从未走的那么决绝,又也许是,她的某句话刺激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