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大腿上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是医婆将那锋利的刀尖插入到了我的皮肉中。
痛苦如通天浪涌,我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在泥泞上乱踢。
死丫头,安分点!
别拖了进度。
母亲冷然道。
她的身后,一个身披兽皮的男人俯首跪拜着。
他断裂的小拇指被放置在了桌上,这节断指已经被啃食得只剩下了白骨。
深度够了,将手指拿过来。
医婆一声嘱咐,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小拇指奉到了她的面前。
痛!
指骨被插入到了开凿的伤口处,疼痛宛如毒藤一般直穿我的心肺。
我发白的唇齿间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额间渗出的汗水与泪痕浑为一体。
这已经是插入到我身上的第50根指骨了。
好了,等三个月,再来取你的手指。
谢族长!
谢医婆!
男人磕头以表谢意,随后奉上一块风干了的巨型鱼肉干。
这是涡族人的规矩——只要寻求了族长的帮助,就必须奉上三分之一的食指骨鱼的肚肉。
我生存的涡族在一个荒无人烟的高山之上。
虽是山,却草木稀疏,无瓜果。
只有一条围绕在家族四周的溪流,河里的食指骨鱼就是族人唯一的食物来源。
此鱼硕大无比,肉质鲜美爽口。
一条风干后的成鱼可以作一户人家半年的口粮。
不过,这鱼有个癖好:喜食人手指。
族里的人不得不将手指砍下当做诱饵,引其上钩来换取温饱。
涡族里的人口有限,手指又不可再生。
大伙杞人忧天时,外来的医婆到了我妈跟前,她指着我:她是天选的载体,将断指嵌入到她的血肉中,就可自行恢复。
这样一来,有了源源不断的鱼饵,就不必再剁指取食。
那时的母亲还不是族长,只是个不起眼的普通女人。
医婆对母亲承诺:只要你信奉于我,我就能让你当族长。
于是,饿怕了的母亲毫不犹豫出卖了我。
在医婆的拥护下,母亲掌握了家族的生存权。
她成了高高在上的族长,我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好耶!
又有香肉吃了!
晚归的妹妹看到那新鲜的鱼肉,兴奋大喊。
荷沽!
她刚想拿起鱼肉大快朵颐,立刻被母亲制止住了。
母亲将肉块分作两份,双手递上一份到医婆面前,毕恭毕敬:感谢医神。
医婆才是这一切的掌控者,连我身体的使用权,都是她说了算。
母亲宠溺地将剩下的鱼肉交给了妹妹。
荷沽嫌弃地瞥了我一眼:真恶心,看得我吃不下饭!
母亲听后,冷眼将一块发臭的布子盖在了我的身上。
乖心肝,咱不看她。
母亲不顾奄奄一息的我,只温柔地安抚着妹妹——她嫌我是丑陋的妖怪,不承认我是她的女儿。
荷沽虽然天生一副畸形的面孔,但她至少拥有正常人的躯壳。
母亲不愿赠予我名字。
我拥有的,只是一个叫容器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