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来了客,烧茶是必须的。
这烧茶也有讲究。
一般的客人,白开水一碗,是很常见的。
略微好点的,就是白开水里面加点糖。
最高规格的,就是水煮蛋放上糖,甜丝丝的连吃带喝,这是最尊贵的客人才有的待遇。
村里鸡都没有了,更别说蛋。
村长媳妇没办法,跑到屋里,将给绵绵留的小半包红糖给翻了出来,看看篓子里的三个红皮鸡蛋,算了,留给绵绵吃吧。
这些人,坏得很,给他们喝红糖水都糟蹋了。
兵丁们再不济也比普通百姓强多了,一碗红糖水,他们怎么能看不上。
糖水刚端进去,就有人骂骂咧咧抬手连碗一起,泼到了门外。
“玛德。”
陈北海敞着怀,就想冲进屋子里和这些兵丁理论,被身边的陈树根一把按住。
什么东西,竟然给脸不要脸。
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当陈家庄的汉子都是怂包,想捏一下就捏一下。
“叔,别惹事,九叔叮嘱了,他不开口,谁都不许给他惹事。”
陈北海一脸愤慨:“是我想惹事吗?树根,你看看,他们这样子,这是来剥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喝我们的血来了。”
陈树根也生气,不过他知道这时候得把这些人想办法哄走:“这种人,雁过拔毛,不给他们点好处,是不会走的。”
“玛德,这群王八羔子,上次找祥瑞村里下蛋的鸡都抓给他们抓走了四五个,我们在山上打的野鸡兔子都被他们带走了,现在又来。”
陈北海梗着脖子喘着粗气低声咒骂:“现在,大雨冲的连根鸡毛都没有了,他们还来想啥。”
其它的村民也在低声地叹气:“让他们自己去村里看看,除了破屋烂草,我们庄子上还有什么能让人带走的?”
这一场大雨,不但冲走了庄稼,也冲走了家里养的那少的可怜的牲口。
新抓的小猪崽,家里生蛋的鸡,就连村长家的那头毛驴都被冲走了。
唯一幸运的是,除了那几个年老体弱的累倒躺进了祖坟,其余的老的老,小的小没出啥意外。
村长也是按压住翻涌的怒火,小心地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和这些兵丁周旋。
这些人来了,就不会空手回去。
可现在村里,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他们的了。
村长好话说尽,这群兵丁已经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村长伯伯,是我爹派人来接我了吗?”
小陈庄有一位在永丰县当县令的官老爷,这事这些兵丁不是很清楚,领头的衙役还是很清楚的。
闻言,他一撩眉看向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小姑娘。
小爱绵是陈晏云抱着进来的,她身上穿着的是上次陈东海送来的新裙子,听说是京中最流行的样式。头上是杏花姐姐给她刚扎的一对小抓揪,各插了两朵粉红色的蔷薇花。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白嫩嫩的小脸上是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根根睫毛卷翘,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带着奶音。
绵绵可是系统通知来的。
这群兵丁,趁着受灾,到各村巡查的时候,以寻找祥瑞为借口,到处收刮银钱。
几乎每个庄子每个村,为了不惹怒他们,都多多少少凑了点银钱才把他们打发了。
陈家庄近两户人家,是个大村子。
大村子有大村子的好处,来一趟,没有个十两八两的银子,他们绝对不会罢休。
偏偏陈家人骨头有,刚刚受了灾,本来就生活困难,再给这些兵痞凑十两银子,不等于要他们的命吗。
就是这一次,陈家庄和这几个兵丁闹了起来。
陈北海打伤了其中一个兵丁,那些兵丁回去,非说陈家庄是土匪窝,整个陈家庄受牵连。
在陈家庄抓了十几个人,关在牢里。
最后,说要送到某处服劳役,村长见他们都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心里知道,这次服劳役,估计是有去无回。
刚好天灾不断,小陈庄的人索性半路劫了道,不但把自己家的十几个人救了出来,还将其它的二三十人放了。
这次,陈家庄众人真的上了山,成为一方匪徒。
“绵绵,你怎么来了。”
村长看向抱着绵绵的陈晏云,脸色一沉,呵斥道:“云丫头,带妹妹出去玩,爹这里有事。”
陈晏云委屈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抿唇低头一声没吭,想要抱着绵绵出去。
可小家伙机灵的很,挣扎着从姐姐的怀里滑下来,跳到一旁。
“村长伯伯,我是来看看,是不是我爹派人来接我的。”
“不是,他们是东阳郡的官爷。”
村长可以凶自己的女儿,却不忍心对绵绵凶,只能给门外的陈树根使眼色,让他把绵绵抱走。
绵绵仰头看向领头的衙役:“哦,我知道,你们是上面派来抓祥瑞的。”
村长想要阻止,衙役已经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绵绵:“对,小妹妹,你知道祥瑞去了哪里了吗?”
“不知道。”绵绵摇头,一副很乖巧的模样:“我不知道祥瑞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当今太子殿下说了,祥瑞是劳民伤财的事情,不让下面的人往上送祥瑞了,对吗?”
衙役脸色一变,这件事刚刚到郡里,知道的人寥寥,这个也就到他膝盖高的小丫头怎么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她爹?
不可能这么快消息就到了陈家庄呀?
“小丫头,这话是谁教你的?”衙役的声音一时有些高昂起来。
绵绵抬起小手在自己的胸口拍了拍:“绵绵不怕,绵绵不怕。”
嘴上说着不怕,绵绵的样子也一点不像害怕的样子。
她当然不会告诉面前的坏人,这是她和小哥哥聊天是时候说的。
不然,他要是问漂亮小哥哥是谁,绵绵可找不到他。
村长跟着脸色一变,也蹲下身子,一手揽住绵绵,将她抱在怀里:“这是我族兄的幼女,昨日族兄送了信来,大概是我和内人说话的时候,她大概听见了。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莫怪。”
衙役站起身,想要说什么。
他的身后,张三捅了李四一下,李四无奈地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哥,我们还要去下面的村子,再耽搁就没时间了。”
衙役也姓李,和李四是本家,他怎么能不知道这个时候是李四再给他台阶下。
他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衫,冲着村子一拱手:“我等就是奉命下来巡查的,既然你们陈家庄没事,那就如实向上面汇报了。”
村长笑着送了这批兵匪出了村子,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