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极近的声音让我汗毛竖立，头一次开始害怕枕边人。
周武见我身体僵硬，还没有说话，又用手指点了点我的手机页面：
“嗯？怎么又取消了？”
他的声音明明带着没睡醒的鼻音，但是我仿佛从里面听出了威胁之意。
那只放在我腰上的手力道大的能将我勒断。
我扯扯唇角努力将声音恢复正常：
“我……想斟酌一下，想买点黄金首饰，又担心钱多了……所以打算重新选……”
这么一说，周武似乎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他直接越过我打开了灯。
然后兴致勃勃打算给我选。
那泛着兴奋光的眼睛让我害怕。
前面他能想到就是各种衣服包包鞋子，压根没想到首饰。
我的话仿佛让他找到了一个花钱的渠道，打开了黄金首饰品牌就开始选。
明明我没有打耳洞，他还是选了好多贵的耳环。
这一加，很快购物车的金额又上来了，甚至超过了之前选好的二十万。
这么高的金额，到时候能付吗？
又或许，并不需要付款，只需要放进购物车？
我头痛欲裂，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那先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购物车金额已达平均值，宿主请注意，若是继续加，林青青寿命减值将大于十。”
这话让我心里一紧，现在是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用我寿命的十年，来换那……二十万的三倍。
不对，现在金额已经到达五十万了，三倍确实挺多了。
周武的目光诡异地挪到了我的脸上。
我尽量装作自然的看向他。
他冲着我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往里面加东西。
我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少年，但是看着周武的样子，明显已经不在意我寿命减多少。
难怪一再强调贵的，因为便宜的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贪欲。
我不知道那会说话的东西是什么，但那东西就是个导火索。
我在心里快速想着对策。
双十二就在后天，严格算起来，也就是明晚凌晨，所以周武才会这么着急的让我加购。
我看着他将我的手捏着，用我的手指点在那些首饰上，又得出，或许只有我亲自加在里面的才能做数。
念此，我突然挣脱出手：
“我困了，我们睡觉吧，已经加了好多了。”
周武一看，确实挺多了，他也顺势抱住我躺下：
“好，确实挺多了。”
他似乎真的很困，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我从他的怀中钻出来，将他身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
发现他脖子上戴了一块石头，之前我从未见过。
那石头材质有点像金属。
“嘟嘟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否则系统能量不足将自动休眠。”
那声音又突兀响起，同时我看到那脖子上的石头似乎亮了一下。
周武不耐的嘟囔响起：
“知道了知道了，废话多……”
他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回复，之后一人一统都没有了动静。
这一晚上我压根没睡。
第二天一早，周武要出差，走时还不忘将平板带走，生怕我变卦。
5
他前脚出门，后脚我也买了票。
我最近请了假都不用去上班，所以我的安排周武还真的不知道。
他临走前还跟我叮嘱：
“在家按时吃饭，晚上别看手机太晚了，今晚我给你付定金，到时候给你清购物车。”
他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眼里的情绪看上去还是以前那个人。
可他的身上，那声音还在继续说：
“宿主请加油，林青青这单完成之后，下一个可以找您的妹妹。”
“两个人的能量能让我帮到您更多，等完成后不仅可以买房，还能购入一辆车。”
不知是不是我手贴着周武脖子上的石头缘故，他的声音这一次我也听到了：
“放心，我知道，我其实也不贪，就只想要房和车。”
“以后我会对她们更好，反正都是我的家人。”
“对她们好一辈子！”他言之凿凿。
我避开眼，有点想吐。
称他为人面兽心也不为过。
他出差的地方并不远，就在隔壁市，而且我之前也跟着他来过，所以很熟悉。
我到了之后去酒店一打听，果然他还订了原来的酒店。
周武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一成不变，所以吃什么，住哪里他喜欢重复。
我定了他的隔壁，然后去找我的同学。
这件事周武都不知道，我同学在整个酒店是大堂经理，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她恰好休息，没遇上。
之后联系起来本来说是请吃饭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没想到人情体现在这种时候。
我说我男朋友来这里出差，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老同学一听就懂了，知道我还谈的原来那个，没做多少犹豫就给我开了绿车。
我藏到了周武的房间里。
周武的行李箱好好摆着，衣服也挂好了。
他这个人在生活上很细致，从来不会让我做多余的家务，只要收拾了必然到位。
其实我们是相亲认识的。
因为我读书的时候一直没有谈恋爱，没想到进了社会之后反而更找不到了。
家里的亲戚便介绍了周武。
周武跟我一个城市，也是自己在外打拼，很上进。
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笑得很腼腆，也有些紧张，给人一种表面社会老油条，其实没怎么跟异性相处过的生涩感。
这点很戳我。
等认识之后也确实如此，他没有谈过恋爱，一开始我们在一起之后他都在网上学着怎么对我好。
有点傻，但让我感受到了珍视。
他不喝酒，压力大的时候会抽烟，但是也会避着我。
一对比，我反而是那种不注意生活质量的人，总是他照顾我多一些。
我们在一起三年，他已经融入到我的生活中了。
我其实有点不明白，我还有我家都没有表现得必须有房的，也没有给过他压力，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就给我一种没有房，我们就无法结婚的感觉。
他这个人也不爱买衣服鞋子，为数不多的时候是给我送礼物的时候，别人男朋友会送礼的时间，他也会送。
这点从来没有省过。
就是这么一个男朋友，却在我感觉我们能走进婚姻的时候给我一击。
我在酒店的柜子里坐了一下午，泪流了不少，却还是没想通。
6
周武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回来的。
他这次项目很耗神，据他那个同事说今天开了一上午的会，都是他组织的。
一天下来就没有歇着的时候。
我说过来给周武一个惊喜，那个同事还劝我，说今天周武很累，可以别考虑出去吃饭什么的。
我爽快接受了建议，然后兢兢业业藏了一天。
担心周武突然回来，我只是简单吃了点面包压缩饼干之类的，倒也不至于饿。
周武回来后，往床上一躺便一动不动，一点声音没有。
我早给他发了消息，说今晚去找闺蜜睡觉，可能没时间打电话视频之类的。
他的消息秒回，说自己今天忙，可能到时候直接就休息了。
我不知道他发这些消息的时候在想什么，有没有那么一丁点想过我那即将要损失的寿命……
过了半个小时，他才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这个柜子不是衣柜，就是个储物柜，周武不会来打开。
周武这一去又是半个多小时，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出来后，就拿着平板靠在床头盯着看。
为了安他的心，我今天没有动过购物车。
我当然也可以直接利用账号在最后一秒修改购物车，但那样治标不治本，他带着的那东西指不定还有别的招。
所以我今晚才会来到这个房间。
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周武身上的那声音又响了：
“宿主，现在还要增加购物车的商品吗？马上就到限额了。”
周武现在一个人也不避讳了，直接说出来：
“能加多少加多少。”
“可现在林青青的寿命值已经减了二十了，如果再减就不符合常理了，而且您不是还想跟她结婚吗？”
周武没有犹豫就回复：
“当然，这可是我唯一的女朋友，当然要结婚。”
“你不懂，人类世界的婚姻多生怨，所以寿命减少或许还比较好。”
“以后我们不可能恩爱一辈子，少活也能少受点罪。”
那声音还是不懂：“可是据说人类世界的爱是不舍对方减寿的。”
周武嗤笑一声：“哪有那么纯粹的爱？”
“我相较于大多数人已经够好了，我没有出去嫖也没有跟异性来往。”
“我洁身自好，早早归家，对她无微不至。”
“现在只是想要她二三十年寿命而已……”
他的声音平直没有情绪，仿佛我减那二三十年的寿命跟他随便喝口水一样，无法掀起他的波澜。
那个声音便没有再说话了，似乎还是不明白。
我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才没有露出声音。
原来这就是他爱人的方式。
自己守规矩，便觉得可以替我做主了，归根到底其实最爱的是他自己。
我想到了他提到的妹妹，我跟他妹妹一样，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对象。
周武这个人本性就是这么薄凉。
我有些庆幸自己跟了过来，因此无比清晰的认识了这个人。
7
周武一直看着手机，但剩下的的二十来分钟有点长，他又打开了电视，喝了水。
最后捏着平板睡着了。
他的身体里那东西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发出了警报声：
“宿主！宿主醒醒，再坚持坚持就到十二点了！宿主！”
但这样刺破耳膜的声音，没让周武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因为我在他水里放了东西。
周武这个人，只要一点点安眠药就能一觉到天亮，任由打雷刮风都不会醒。
我从柜子里钻出来，那东西的警报声越来越大：
“宿主！警报警报，可能会出现变故！宿主！！！”
看来它知道我要做什么，即便是电子音都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能听出里面的惊恐声。
它在惊恐什么呢……
得利者明明是周武，是周武用我的寿命值获得金钱上的三倍回报。
它却比周武还要紧张。
除非……
我一把捏住周武脖子上的项链，那东西的声音更加刺耳了。
周武被刺激的眉头皱起，但就是醒不过来。
我一手捏住项链，一手将平板拿过来，一个个当着那东西的面将购物车里的东西取消。
刚取消结束，十二点到了。
“嘟嘟嘟！能量不足！能量不足！能量不足！”
连续三遍警报声，逐渐减弱。
在它警报完毕，我一把扯下周武的项链，声音戛然而止。
我听不到了。
但是石头一旦接触到周武的身体，那东西宛如电子的动静又小声响起。
有点像低电量那种动静，很轻。
我便明白过来，这项链扯掉，那东西其实还在周武的身体里，确切的是脑子里，然而那时候我就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
但是现在能量不足了，所以原计划中，我的寿命应该就是它的能量充值关键。
我想到了周武之前话里的妹妹，如果我这边没有成功，那之后是不是要将主意打到他亲妹妹身上？
我听着那东西挣扎着渐渐没了动静，似乎是彻底没有能量了。
我将周武收拾好，然后将石头又戴回他的脖子上。
又将购物车里的东西原模原样加回了平板上。
之后出门，跟同学打了招呼，说我要赶回去上班。
同学正好也要下班了，上天似乎眷顾我，也就是说明天我同学不会在这个酒店也遇不到周武。
这一趟行程便还能瞒上几天，给我时间准备。
我直接坐动车回了家里。
谁知次日一早，他妹妹过来了。
周芹是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但是兄妹俩的性格很相反。
她哥很沉稳，她却很跳脱。
她带着一个大袋子，说是家里母亲带来我和周武的东西。
基本都是老人家亲手做的吃食，加上一些特产。
“嫂子，我哥呢？”
我将她迎进屋，庆幸周武还没回来：
“你哥出差去了，晚上回来，比较晚。”
周芹也不在意，将东西按照吩咐的一一摆出来：
“嫂子，我不会做这些，所以我给你买了个小礼物。”
她献宝一样将一个手串拿出来：
“这是我去寺庙里求来的，说是可以辟邪安康。”
我看着她满脸的笑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哥的事情。
我带她出去逛街了一天。
当晚也是先去吃饭了，给周武打包了一份。
周武怒气冲冲地回来时，我和周芹正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自己的亲妹出现在家里，周武愣了一下。
但是很明显他现在没什么亲情要顾及，直接让周芹回屋，然后扯着我了房间。
他努力压着自己的怒意，额上青筋暴起：
“青青，你偷偷去过我酒店房间了？”
我大方承认：“嗯对啊，本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睡着了。”
“然后我躺了会，就赶早班车回来了，恰好妹妹来了。”
他眼睛都红了：“你动了平板？”
我无辜愣住：“什么啊？”
我死命不承认，还特意摸上了他的石头位置。
就听见他疯狂在叫那东西：
“你出来，你就说个林青青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青青明显还不知道！”
那东西一副接触不良的状态：
“滋……林青……滋，周芹……买……”
8
我努力竖着耳朵听，却没有听到后续。
周武急躁的心声传来：
“知道了，正好我妹来了。”
原来他并不确定。
我眼珠子一转，就挽住他的手：
“周武，你买了吗？不是说给我清购物车吗？”
“我今天一看上面一件没买呀，定金也没付到期了。”
周武脸上一僵，表情瞬间不自然：
“抱歉青青，昨晚我睡觉了，天亮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会给你买礼物补偿。”
说补偿，已经决口不提继续给我付钱的话了。
我只好遗憾的摇头：
“不用了吧，唉没事的，毕竟大多数都是你选的，我一开始做的攻略也没用上。”
这么说，周武倒是想起了之前我做的攻略了：
“对了青青，我给你买做了攻略的那一版吧，真的抱歉，那三千的东西今天还可以买。”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有的不付定金，过期了就不是那个价格了，所以真实的价格是仅仅只是减了一千。
周武付了六千的钱，脸都绿了。
这一晚，我跟周芹睡一间，约好第二天去逛街，周武付钱。
周武好说歹说，说昨晚态度不好，补偿我和周芹，一定要我们去自己选东西。
我知道他的第二个计划来了。
“滋……滋快去……滋……”
一大早，就听到了那接触不良的声音，看样子那东西要坚持不住了。
周武火急火燎的，吃完早饭就带着我们出门。
这么早逛街当然不合适，所以他耐着性子跟我们去了两个景区。
等看的差不多了，才去商场吃饭，顺便买东西。
经历一上午，此时的周武显得格外焦躁。
而我听到他脑子的动静好久没有响一下了。
只是时不时出来一个“滋”的动静，像是催促他快点带着周芹买东西。
有了购物车的经验，我猜想也是如同那个一般，让周芹主动买些东西然后他付钱，从而达到高收益返现。
周武焦虑到食不下咽，一直喝水，然后被周芹赶出去了：
“我哥真是的，他要忙就别答应嘛，来了又心不在焉一个劲催催催，还不如咱们自己逛呢。”
“真是的，下次不叫他了，我和嫂子自己出来玩还舒服。”
我也点头：“你哥他打算买房，可能是压力大，所以焦躁了一些。”
“不过他还念着我们，就不怪他了，他啊，让他当个拎包工得了。”
经过我的安慰，周芹觉得有理，却也被我话点到：
“确实，我哥心心念念都是房。”
“算了今天不宰他了，我还是一个可心的妹妹的，来的时候我妈还叮嘱我别给你们惹麻烦呢。”
等我们吃完出来，周武就迫不及待拉着我们去试衣服。
周芹笑眯眯地去了，试一套看不上一套。
如此反反复复一个小时了，还没找到合适的。
周武气的眼睛赤红，当场就数落起亲妹妹来：
“周芹，你不买就滚回去，你这个挑那个挑，逛什么街！”
他现在像一个炸药包，一点就炸，根本不顾及这是什么场合。
心神都被那时不时“滋”一下的东西占据了。
周芹被说的脸色涨红，眼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哥！你怎么怎么说我？我不买了！”
她哪儿当众这么难堪过，当即丢下衣服就跑了。
这下周武傻眼了，我猜，这买衣服恐怕还得周芹主动要的才能作数。
所以周武才无法买下一件。
我拍了周武一巴掌：
“你对她态度好点，我去看看。”
这么一耽搁，周武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快我之前追上了周芹，扯住她的手腕：
“你今天必须买！给我回去！”
“哥你怎么了？”
周芹吓坏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赤红着眼，目光要吃人的是自己的亲哥。
“买！！！”
周武重复这个字。
我听到那脑中“滋滋滋”的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与此同时周武身体也在颤抖，时不时抽动。
最后他受不了一般崩溃的捂住头，表情痛苦，不知是身体怎么了，表情甚至有些扭曲。
直到两眼一翻，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他的胸前，那块石头项链因为我提前弄好的裂痕，经历这一天，终于彻底碎开。
周武口吐鲜血，像是身体很痛苦。
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石头裂了之后，我就再没听到那个电子音。
周武一直没有醒来。
周芹的家人都来了，之后我不离不弃将周武接回了家。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我们的婚礼上。
他看着穿着婚纱的我，眼里出现了电子光，语气平直，冲着我露出一个标准的笑意：
“走吧，我的新娘。”
我冲着“他”也笑了一下：
“合作愉快，我的新郎。”
一场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真正的周武……
从他要用我的寿命返现的时候，他这个人在我心里就已经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