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菀快速扯下一旁裹身的澡巾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一张小脸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羞恼的,竟如夏日里的石榴花一般,红艳得能滴出血来。
方嬷嬷停了动作,站直身体,面无表情道:“太太一惯纵着二姑娘,养得比大姑娘还要好,二姑娘可别忘了知恩图报,也别忘了尊卑有别。”
“既然尊卑有别,那嬷嬷在这做什么?”
“老奴是奉太太的命。”
沈菀目若寒星,气呼呼道:“分明是你自作主张,作贱我也就罢了,还敢拉扯上母亲!”
方嬷嬷不屑地嗤了一声:“姑娘不信?不如自己去问太太。”
“母亲难道亲口告诉过你,让你亲自伺候我沐浴?”
“这……”方嬷嬷一时语噎。
“若是没有,还请嬷嬷马上出去!”
方嬷嬷酱着一张脸,深吸口气,福了福身,便快步走了。
宁辉堂里,丹枫捧着沈菀刚换下来的衣裳向秦氏回话道:“奴婢已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姑娘的这套衣服应该是浸过了水没有晾晒干才会这样,并没有沾染过其他人的气息。”
秦氏赞赏地点点头,让她下去把衣服烧了。
沈伯游在一旁皱眉看着,还是忍不住道:“咱们还不如亲口去问菀儿,这样偷偷摸摸的没得叫她吃心。”
“夫君糊涂啊。”秦氏凝重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意思主动向父母说这些?咱们这么做不就是怕她吃了亏却自己闷着,到时候闷出了事就是咱们做父母的不是了。”
沈伯游无言可辩,不得不承认秦氏说得在理。
方嬷嬷回来在秦氏耳边耳语了一阵,秦氏的脸色立即就淡了下来。
“嬷嬷可有问出什么来?”沈伯游问。
“老奴无能,二姑娘口齿伶俐,老奴嘴笨,问不出什么。”
沈伯游一拍大腿,叹了口气。
沈菀沐浴完毕,穿戴整齐,到宁辉堂给沈伯游夫妇请安。
沈伯游见她白着一张俏脸,委屈巴巴的,心下霎时已软了半分。
“好孩子,快起来。”秦氏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起身扶了沈菀一把,“刚才我让方嬷嬷去伺候你,原是怕你刚回来不习惯,身边也没个熟悉的丫鬟。不想平白惹了你生气,是母亲的不是了。”
好一招先发制人,沈菀慢悠悠地站起。
“方嬷嬷好歹是你母亲身边的人,你怎能如此无礼呢?”沈伯游也嗔怪道。
“老奴不敢,都是老奴讨人嫌,惹了二姑娘生气。”
沈菀垂丧着头,默了一会,方悠悠抬起来,只见她一双大大的杏眼里霎时间蓄满了泪水,满面的凄惶无助,好不可怜。
沈伯游一惊,突然起身,却听到沈菀哀泣说:“父亲,母亲,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若是死在了路上,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该怎么办?”
“好容易刚回来,气都没喘上一口,方嬷嬷就闯进了我的浴室,将我按进水桶里。我瞬间吓得魂不附体,又听到她说什么‘太太吩咐’‘不信姑娘去问她’”
沈菀抽抽噎噎,“我想着母亲疼我疼得很心肝肉一样,定是嬷嬷自己自作主张,却平白拉扯上母亲。我受辱不要紧,可一想到有人敢带累坏母亲的贤名,我心里的小火苗就腾腾地上来了,这才骂了她几句。”
沈菀的这一番形容真是闻者掉泪,见者伤心,连秦氏自己都快以为沈菀有多么敬爱她这个嫡母了。
更别提沈伯游了,当下就将沈菀搀扶起来,又叫人递了帕子,亲自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夫人平日仁慈,这才纵得这些刁奴们无法无天,在我自个家里,拉扯上我的女儿来了!忒不像话!”沈伯游没好气道。
方嬷嬷吓得忙跪下。
秦氏扯了扯嘴皮,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来:“夫君说的是,但方嬷嬷跟着我有些年头了,不如就罚几个月的月例吧,若是打坏了……”
“你做主便好。”沈伯游扶着沈菀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
“我派去接你的人都哪去了?”不再去管秦氏她们,沈伯游朝沈菀问道,这才是他关心的问题。
“路上遇到了水匪,他们为了救女儿,被水匪杀了。”
沈菀说起这个时,心内难受得紧,纵然她救下了珍香,可她却救不了所有人,那些人忠心为主,死得惨烈。她准备回家后便去请法师超度他们。
“可怜见的,竟一个也没剩下?”秦氏语气怅然,带着淡淡的疑问。
“嗯。”沈菀点头,微微扯开衣领,露出伤痕,“我被水匪们绑了,他们为了救我,只有上前的没有后退的,不过女儿逃得快,也不知有没有活口留下,想来若有的话定会按照地址,投奔回沈府吧。”
这番话说得有头有尾,若有活口定会回来,毕竟立了功的,说不定还有赏赐。若没有,那她女儿孤身上京的事也就无外人知晓了。
想到这,沈伯游心中安定了。
“菀姐儿遭遇了这一场,真是长大了不少,独自一人也能回家,我心里真是又欣慰又心疼。”秦氏慈爱地望着沈菀。
沈伯游闻言神色又凝重起来,独自一人安全回到家,那路上可说不准还有别的匪寇强盗什么的。
“女儿实在无用,辜负母亲的期望,我们是在路上遇见堂姑姑才得以平安归家的。”
沈菀语气略带羞愧,她进京之后,雇了一辆马车回家,她那时身上别无长物,准备到了家再付车资。
却不料车夫以为她是吃白食,准备将她和珍香卖进窑子里,还好沈家大房的沈泞经过,这才将她们救下,又派人一路护送她们安全到家。
“竟是如此?”沈伯游略显惊讶,捋着胡须,随后满意一笑。
秦氏怔了一会,笑着道:“那可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