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烦一个总穿白裙的女人。
我大病初愈,她来历不明,总是对我嘘寒问暖,赶也赶不走。
我和女友用最恶毒的语句咒骂她、侮辱她、嘲笑她。
可白裙女只是目光暗淡下来,依旧对我好脾气地笑。
她可真是天生下贱,就喜欢别人的男朋友?
女友耀武扬威,逼迫她在旁边看我们的亲密日常。
终于,她消失了。
而当天晚上,我在柜子里翻到了自己的亲笔手记。
.一周时间,你都赖在我家,赶也赶不走。
我盯着白裙女,一字一句说。
刚开始,我说服自己把你当做免费的保姆。
但没想到……你这么得寸进尺。
一次又一次的打扰我的生活。
现在,我的耐心消失殆尽,没空陪你玩什么过家家游戏。
——我数三声,给我滚。
我冷笑着,手指着门口。
身旁女友挽着我的手,靠在我肩上。
女友附和:姐姐,你这下总不该还有脸赖在我男朋友家吧?
你是流浪的?
没自己的家,所以只能赖在我男友家里。
青梅哼一声:真是下贱。
我们面前的白裙女依然是我第一天见到她的样子,穿着洗到发旧的白裙。
此刻,她羸弱的脸上毫无血色。
她莫名问:你们……在一起了?
听闻,女友嗤笑一声,踮脚亲我侧脸。
我配合转过脸,让吻落在唇上。
湿吻过后,我亲昵擦去女友唇角水痕,笑骂她调皮。
白裙女宛若雷劈。
沉默许久。
她终于开口,这次她的声音与往常不同。
对不起,这段时间打扰到……你们了。
我不会再来了。
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我看着白裙女的背影渐行渐远。
可心脏却莫名一阵刺痛。
女友关心道:嘉年?
怎么了?
我收回视线,低笑着安慰女友:没事。
……却不想,今后每一个夜不能寐的凌晨。
她唯一留给我的,只有这个决绝的背影。
2.我第一次见到白裙女在一个雨夜。
她蹲在我家门口。
全身布满泥点和血痕,肮脏至极。
看到我,她似乎看到了救星,正要开口。
我打断:能让开吗?
你弄脏了我的地毯。
在她急忙挪开的时候,我快步走上前把地垫抽出。
我仔细瞧了瞧,抚平皱起的痕迹。
这块地毯对我来说很重要。
自从那次大病过后,我就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
这块地毯大概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买的,因为每当我将它拿起、贴在胸口时,恍惚好像有两颗心脏在跳动。
察觉到旁边白裙女出神的视线。
我冷脸收起地毯。
莫名其妙。
她眼神搞得好像这块地毯是她买的一样。
她怯怯:嘉年……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刹时,我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谁跟你讲的?
3.事情就从这里开始。
我将她锁在门外,她却自己解开了密码锁。
我叫她滚,她却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
我越来越质疑她的来源。
……但随之加深的还有我对她的厌恶。
于是,看到她狼狈的脚。
我嘲讽:还想把我家弄脏?
放纵同事来家聚会,我在众人挪揄声中说:起哄什么?
她只是保姆。
她毫无怨言的包揽家务。
我嗤笑:第一次见做饭这么难吃的保姆。
尽管她躲闪、流泪、崩溃。
但那又怎样?
我并不在乎。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天夜晚。
她抱着一板相框,缩在角落里流泪。
潜意识告诉我,这和她出现的原因有关。
于是我大步抢过相框。
意外的是——照片上的人,是我。
面对她慌张的眼神,我沉默一阵。
直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得难堪、惨败。
我才恶劣开口:原来是因为你一直暗恋我?
……可惜手段拙劣,无比恶心。
话毕,我施施然转身。
身后是她再也遏制不住的哭声。
奇怪的是:她的哭声不像是仅仅被暗恋对象拒绝。
4.回卧室的一段路,我的心脏惊异地乍响轰鸣。
但似乎有股声音叫我不要回头看。
白裙女的出现搅乱了我的生活。
连同我的时间、空间……心绪。
我不愿承认。
她的目光会让我片刻失神;她的身影会让我下意识追随;她的笑容会扰动我心潮。
但这怎么可以?
我的正常生活不能被任何外界不明因素左右。
都24世纪了,我想没有成年人还会相信天降公主的蠢话。
我更相信这是针对我的一场恶搞。
于是我无视她,看轻她,折辱她。
冷眼旁观她每日晚上的窃哭。
我呵呵:被人拒绝有这么难过?
你别装了。
演给谁看呢。
还有一点因素,我不敢深想。
午夜梦回,我总觉得我该有个很重要的人,我应该对她忠贞不渝,珍重爱护。
……但只是梦嘛,谁也不能说清。
5.我赶她走的前一个晚上,发生了件事。
换季原因,我发起了高烧。
向公司请了半天假,我锁在卧室里昏昏沉沉。
她却不知道怎么进来了,捧着热腾腾的粥。
白裙女:嘉年,你喝点白粥好不好。
我:你怎么能进来?
……算了。
我不喝。
她担忧的模样,手背贴上我额头。
她大惊失色:这么烫?
嘉年,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医院。
这两个字像碘伏似的倒在我伤处。
我应激似的猛地推开她,愤怒拂开那碗粥。
我冲她喊,指着门口:你特么的真以为自己是我妈了?
给你点脸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啊?
现在,立刻!
滚出我房间。
我看到她愣在原地。
我提高音调:走!
青梅女友听到动静立刻出现了。
女友撇开白裙女,蹲下来牵着我的手。
青梅用关心无比的目光说:嘉年,还是来我陪着你吧,她不理解你。
我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青梅看着我软化下来的神色,伸过头想吻我。
我却及时别过头。
在女友变化的神色中。
我轻笑着点她额头:乖点。
我生病了,不想让你被感染。
女友面色这才缓和,撒娇道:只要是和你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白裙女在门口站着,身影摇摇欲坠。
医院是我绝对回避的地点。
白裙女这次真的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6.回忆到这里,我的大脑阵阵轰鸣。
今天早上赶她走的画面,与一周里她的身影斑驳交错在记忆里。
叮铃铃——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将我抽离回来。
我接起电话。
那头的女声断断续续:嘉年,不好意思…你能最后送我一趟吗?
白裙女?
真是阴魂不散。
我:上午不是还说不会再回来了?
她喃喃: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你能送我到机场吗?
我冷笑一声,还没开口,办公室传来敲门声。
我搁置电话。
女友走过来:谢总监,待会有一场饭局。
女友是我的下属,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
……另外,也算是我的青梅,我大病初愈的这段时间里,是她一直陪伴着我。
说喜欢倒是太过,但我心也不是铁做的。
我:什么时候安排的?
刚刚通知下来,徐总说很重要。
她走至我身后:让我陪你一起去。
几乎不需要权衡轻重。
我捞起电话,语气不耐:你自己找人送你,我现在有事。
对了,这次就走干脆点。
电话那头的她,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嗯。
女友的笑容很灿烂:那我们三十分钟后出发,我来叫你呀。
她添了些羞涩:我先去准备一下。
我不解,谈个事还要准备什么。
直到一小时后到达饭店,我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女友穿着漂亮裙子,周围环境优雅宜人,俨然只适合约会。
我:你骗我?
女友:嘉年…我想和你确认关系。
什么关系?
我解释:我当时不是说过,暂时只需要你帮我个忙,解决我家里的女人。
这段关系本来就是假的,确认什么?
女友的表情有瞬间扭曲:你拒绝我,是因为有她的存在吗?
不忍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难堪。
我态度软化下来:是我的错……我的确也该重新思索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青梅的表情这才好看起来,凑过来想搂住我的手。
我想了想:你最近老是提到她,为什么?
青梅脸色变化一瞬。
还不是太在乎你了嘛……我笑着捏她脸,她从小就是这么调皮、惹人喜爱。
我的确应该抓住机会了。
我想。
吃完,青梅说还有点事要忙,我也就转身就回公司了。
直到夜深,我才忙完工作。
7.由于太过疲惫,今天我叫了代驾。
代驾是个活跃的大学生,一路上都叽叽喳喳。
哥,你知道吗?
刚刚前前面那条路出了车祸。
好像很严重,车后排的乘客直接死了。
这会儿,车刚好开过他指的道路。
我转过头看了下,地面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他还在说:好像是有个女的打车,要去机场,没想到半路上出租车和货车相撞。
去机场。
一瞬间有什么想法飘过我大脑,又很快消失。
我轻嗤自己多想:过了那么久,那人早走了。
我附和他:可惜了一条生命。
唰——推开家门。
今天,我莫名发觉原来家里有些空荡。
搬来不过一个月,柜子里都有些落灰。
我层层拉开,用抹布擦净。
白裙女在的时候,也总想讨好我似的做些什么,可惜她做家务的动作无比生涩笨拙,像前二十年都没做过似的。
我只是皱眉:我来吧,你什么都不会。
白裙女就怯怯站在我身后,尴尬搅着手。
我这样想着,却发现自己的唇角莫名扬起。
意识到这点,我立刻收回笑容。
我心不在焉的做着家务。
却在翻到最下面一层时,擦柜的手被什么绊住。
我皱眉,将东西掏出来。
意外的发现,是一本笔记本。
我茫然翻开封皮,只见内页里写着:在这场车祸中,我施尽全力,依然无法保全你的性命。
上天漏恩于我,给了我起死回生的机会,却剥夺了我最珍贵的记忆。
我竟然在遗忘我们的回忆。
我害怕。
如果哪天我真的将你彻底遗忘,那是比死亡更深刻的绝望。
所以此刻我拿起笔,记录下我们的回忆。
仅以此,纪念我最珍爱的妻子。
——谢嘉年。
背面是白裙女与我的合照。
她迎着微风依靠在我肩上,笑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