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我们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鬼样子?”纳兰兰兰摸了摸自己几乎被剃光的头发,心情极度郁闷,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扮成一年前的自己。
纳兰容颜摘下墨镜,嘘了一声,“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你现在的角色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听懂了吗?”
自从北邙山那次相遇,这两人便一起天涯漂泊,四处为家,相依为命。消除彼此间的戒心后,纳兰兰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身世。她一出生就被父母遗弃,稍微长大了点便跟着一帮无家可归的小孩,一直在街头行乞。终于有一天,街上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叔叔,他给大家带来了好多好多以前只能在玻璃柜中才能看见的食物,有汉堡包,有鸡腿,有爆米花……而且每个人都有份,管饱。可是,纳兰兰兰却眼睁睁看着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她十分害怕,一个人缩在垃圾箱里不敢出声。那个叔叔从包里拿出一支注射器,前端有一颗巨大的针头,他给每个小孩都打了一针,然后他们就一动也不动。很多天后,这群小孩重新出现在街头,可是,他们不是没了眼睛耳朵,便是缺胳膊少腿。纳兰兰兰一直跟到他们住的地方,偷偷溜过去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吓得大喊大叫,引来了那个叔叔。叔叔追赶而来,手里拿着同样的注射器,纳兰兰兰在前面拼命地跑,一直跑到北邙山下,然后便遇到了纳兰容颜。
如此大约过了一年多时间,纳兰容颜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开始异常积极地带着纳兰兰兰参加各种莫名其妙的集会,这些集会举行的地点可说是千奇百怪,比如说富丽堂皇的剧院,烟火缭绕的寺庙,荒村野店的公寓,有一次甚至在一艘即将沉没的客轮上。而纳兰容颜好像认识很多人,那些人中间,有的人尊敬他,有的人厌恶他,有的人害怕他,有的人喜欢他……除此之外,更多的人驱赶他。
终于,在三天前的那次神农易珍席上,纳兰兰兰终于得知纳兰容颜这段时日一些列疯狂的举动目的只是为了那味名叫“七叶一枝花”的药材,而据易先生的字条显示,“七叶一枝花”就在蓝玉堡。
为了隐藏身份,纳兰容颜终于想到了这个办法,他自称曾经学过易容术,而且手段高明,可以让人在顷刻间改换容颜,故而得名。
不过纳兰兰兰很怀疑她这位二叔的手艺,他虽然吃喝玩乐、吹拉弹唱、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样样俱全,但却从未尝试过易容,毕竟理个发系条围巾扮成男孩,或者带副墨镜拄根拐杖扮成盲人,这点伎俩连她这个刚满十三岁的小姑娘也瞒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这座位于悬崖绝壁古堡的门前,两名一胖一瘦的看门人拦住了他们。
“这是我们的文牒。”纳兰容颜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胖看门人瞟了一眼文牒,然后上下打量面前的这一大一小两个怪人,对瘦看门人说:“你看,如果将这个瞎子的墨镜摘了,是不是很像最近经常被谈起的那个颜先生?”
“确实像,不过这文牒倒是真的。”瘦看门人说。
“啊啊啊啊啊啊……”纳兰容颜突然低声呼叫起来,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故意将脸憋得通红。
胖瘦看门人异口同声地问:“他怎么了?”
纳兰兰兰连忙说:“我这位二叔,一听到颜先生这个名字就会抓狂。”
“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睛就是被颜先生治瞎的!”
“不错!”纳兰容颜接过话头,义愤填膺地说,“我与颜先生之间的仇,比天还要高,比海还要深,我曾发过誓,我要吃他的肉,我要啃他的骨,我要拿他的眼珠当麻薯!”
胖看门人点点头,十分同情地说:“你可以进去了。”
瘦看门人却伸手拦住想一起进入的纳兰兰兰,他对胖看门人说:“如果把围巾去掉添点头发,这小孩像不像跟颜先生寸步不离的那个小跟班?”
胖看门人还没来得及回应自己搭档的猜想,纳兰兰兰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拳头不停地砸着地面,嘴巴里不停地发出怪叫:“哦哦哦哦哦哦……”
瘦胖看门人异口同声地问:“他又怎么了?”
纳兰容颜心领神会地说:“我这位侄子,一听到小跟班这个名字就会发疯。”
“为什么?”
“因为,他的脑瓜就是被小跟班治秃的!”
“不错,”纳兰容颜接过话头,声色俱厉地说,“我与小跟班之间的恨,比山还要长,比水还要远,我曾发过誓,我要扒他的皮,我要抽他的筋,我要拿他的脑髓当点心!”
这大半年来的相处,纳兰容颜与纳兰兰兰两人已经可以说是心有灵犀,配合无间。
瘦看门人点点头,十分哀伤地说:“你也可以进去了,记得把门带上。”
沉重厚实的铁门在两人身后慢慢合拢,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黑暗吞噬殆尽,在黑暗的尽头,突然亮起一盏灯,灯下的梨花木制成的转椅上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棉质长袍的人,他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终于被我,抓住你了,天下第一庸医。”
“他是谁,为什么要抓天下第一庸医,而天下第一庸医又是谁?”纳兰兰兰紧紧捏着纳兰容颜的衣角,小声问。
“哈,问得好。”白袍人慢慢站起身,他体格舒朗,身材匀称,个头貌似比纳兰容颜还要高一点,眉眼间散发着一种雍容华贵器宇轩昂的味道,“你带着这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小姑娘,几乎跑遍了今年所有的医会,难道,还不敢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吗?让我算算,从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整整过了十年零十一个月外加十二天,我没算错吧。”
纳兰容颜终于开口说话:“一天不差。既然你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易先生的幌子,他的目的便是帮你将引我来这里吗?”
“回答正确。”
“也就是说,七叶一枝花真的在你手上?”纳兰容颜向前跨了一步,慢慢向前逼近
大厅里的气氛愈发凝重,白袍人就这么遥遥地望着纳兰容颜,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纳兰兰兰手里一松,纳兰容颜已经走到一丈开外,白袍人的右手一直缩在袖子里,也不知在摸索什么杀人害命的武器。
剑拔弩张之际,纳兰兰兰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却见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各自往前一冲,然后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纳兰兰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流行像街头那些流浪小孩抱在一起打架吗?下一刻,她终于看清,准确来说,是纳兰容颜将白袍人紧紧抱住,而白袍人的右手袖管空空如也,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攀在对方的肩头,但他的脸上却现出一抹微笑。
“大哥!”
“二弟!”
纳兰兰兰傻眼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剧情会发生如此反转。这时,纳兰容颜终于放开自己的大哥,忍住盈眶的热泪,问,“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白袍人苦笑一声,“你走之后没多久,三弟也走了,这偌大的家业全部落在他一个人肩上。我一个废人,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不过还好,再苦再累都过去了。”
纳兰容颜低下头,声音哽咽地说:“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大哥你也不会……”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白袍人伸出仅剩的左手,用袖口去擦拭纳兰容颜面上的泪水,“毕竟我们兄弟两个,终于还是再见面了,不是吗。对了,”他将目光落在纳兰兰兰身上,一对幽深的眸子盈满了笑意,“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来,兰兰,过来叫大叔。”纳兰容颜招手道。
纳兰兰兰终于明白为何纳兰容颜让自己唤他做二叔了,她走到白袍人面前,怯生生喊了句“大叔”,便藏到纳兰容颜身后,只敢露出一个头来。
白袍人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想去抚摸纳兰兰兰的头,伸到半空,袖管滑落到手腕,露出一只干枯见骨的手,忙缩了回去,讪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作为补偿,大叔送一件礼物做见面礼。”
“这盆花好奇怪,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有七片叶子,却只有一朵花。”离开蓝玉堡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在田间的小路上,纳兰兰兰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这个发现。
“是呀,因为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叶一枝花。”纳兰容颜脚步不停,“我为了这个见面礼,可是整整忙活了两个月,倒是被你捡了便宜。”
“那刚才的大叔,他真的是你的大哥吗?离开的时候,你们说了什么悄悄话?”
“没错,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能够替我保守。”纳兰容颜下意识瞅了纳兰兰兰手里的花盆一眼,那是一株瘦小的花枝,自下而上依次长着大小不一的七片树叶,在顶端则有一个花蕾,含苞待放的样子。突然,他说了句“时间到了”,随即伸出食中二指,在花蕾绽开的一瞬间,夹住花枝用力一扯,连根拔起。
“二叔你……”纳兰兰兰望着空的花盆,十分惋惜。
“不要惊慌,七叶一枝花的花期只有一瞬,如果不是我眼明手快,它早就谢了,谢了就不能治……对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要你用一个秘密来交换。”
“我……我哪里有秘密。”
纳兰容颜突然伸手抓住纳兰兰兰的手腕,袖口落下,露出半截手臂,上面斑斑点点布满了褐色的块状淤青,“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身上突然出现了大量尸斑,近来还有增多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