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羿燃尽了。
彤弓坠落在地，通体黝黑，宛若烈火灼烧后的木炭。
清风吹拂，鸟鸣如泣。
帝俊于天庭殿前感知到这一幕，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愤怒！悲伤！遗憾！不解！
这些情绪恍若河水的浪花，在他的眸中一闪而逝。
东皇太一悄然来到身边，低声询问道。
“可要把彤弓收回？”
帝俊缓缓睁开双眼，视线落在远方的天上，万千言语最终只化为一声幽幽长叹。
“不必了。”
东皇太一凝视着大地，九日落，大地太平。
人族歌舞升平，而彤弓在不周山巅沉睡。
“羿，值得吗？”
他轻声呢喃，似在悄悄询问大羿，又似在轻轻叩响自己的心门。
——
——
“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值得不值得。”
林平凉出现在了大羿燃烧殆尽的山巅，他缓缓蹲下身将彤弓拿起。
“道有三千，路有千万，巫妖人尽不同，只要自己不后悔便是。”
日暖云疏，远方的山山水水沐浴在日色中。
一股风悄然袭来，伴随着阵阵清香。
后土缓步行至林平凉的身边，声音温和如春风。
“大羿今已彻底魂消，前辈怎知他心思几何？”
林平凉微微笑着，没有接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这是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问题。
林平凉并不觉得自己能与后土探讨出什么结果。
因为这句话在提出时，就已经充满了主观臆断。
他转过身，攥着彤弓的手往前递了递。
“汝答应过吾，要让大羿入轮回，下一世生为人族。”
后土微讶。
“大羿燃烧神魂，神魂消亡，又怎入轮回？”
便在这时，一道悠扬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镇魂铃在林平凉的牵引下，沉浮在后土面前，白光微闪，便只见一道残破不堪的虚影出现在后土面前。
正是先前燃烧的大羿神魂。
后土心中大骇，先前她特意勾连天地，寻找大羿神魂是否残留片光零羽，但却毫无发现。
而今却被前辈以此物唤出，这能够欺瞒圣人感知的手段，不可谓不恐怖。
林平凉脸色平静，道。
“大羿神魂残缺，如今只是空有躯壳而无意识。”
“不知可入轮回？”
后土收起心中讶异，微微摇头道。
“如此状态，怕是无法入轮回。”
“不过轮回道有滋养神魂之效，吾且将其带回滋养千百年，再入轮回即可。”
林平凉微微颔首道谢。
便在这时，远处一道小小的身影踩着一路清风而来。
小沐春跑了过来，此刻她完全无视掉了周边的所有人，静静凝视着于半空沉浮的镇魂铃。
她缓缓伸出小手，探向镇魂铃，手腕的神玉渐渐撒发出柔和的光。
在触及镇魂铃的一瞬间，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响。
宛若夏日风过屋檐，掠动风铃声幽幽。
一座小山虚影浮现在不周山巅，通体黝黑，棱角分明，倒悬在空中，就像是一把剑尖指地的绝世宝剑。
漫天剑气磅礴，平地卷风乱起。
有位绝美如画的女子虚影浮现于众人面前，她昂着美丽的面容，嘴角轻笑，声音犹如天籁。
“我曾观山明剑意。”
随着话音落地，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林平凉仿佛置身于混沌初开的天地之间。
一片枯寂，茫茫无边的雾气蒸腾，天地合二为一，分不清楚。
远处的天际突然飘出一道滔天的金曦剑意，那枯寂的天地间弥漫起一丝生机。
枯寂的天地间，因为这道剑意，生命气息弥漫，这个世间不再黑暗，变得明亮起来。
便在这时，一方池水兀自出现在倒悬剑山下。
青石块堆砌水池不过十尺见方，云雾缭绕如轻纱一般，隐约可见其中池水。
绝色女子俯首看向怔怔出神的林平凉。
秋眸蕴光，似乎看到了全天下最美好之物，她轻声开口。
“亦曾听海悟三生。”
一缕缕剑意自剑山清池而起，止于林平凉的眉心，如醍醐灌顶。
剑气如细水涓涓，游走在林平凉经脉以及各个穴位，而后如蛟龙入海，汇集丹田内，露出雏形。
剑山倒悬，清池水上流。
一股奇怪的脉络显现在其体表烁烁生辉，哪怕隔着衣物都能清晰可见。
女子的身影逐渐消散，化为点点星光，如阳春白雪，漫山花开。
“我名阿七，又或如意。”
阿七此刻虚幻的近乎透明，她歪了歪脑袋，笑意若雪地怒绽的红梅。
“我在山海外等你，待你肩挑万古青天。”
“只因你说···”
“安之如意，便是山水。”
林平凉缓缓回过神来，却见到小沐春已是清泪两行。
她伸出小手在空中握了握，又握了握，而后缓缓地落了下来，垂在身边。
后土则是表情平淡，淡淡说道：“这倒是吾第一次见前辈如此出神。”
“可是为大羿身陨而动容？”
而随着小沐春赶来的虎啸亦是满脸疑惑，不知为何前辈突然发呆起来。
更是不知沐春大人为何突然泪流满面。
林平凉微微蹙眉，
这二位似乎并未看到方才的景象，难道就像是之前那道星空古路那般，是直接映照在意识中不成？
阿七？如意？
安之如意便是山水？
镇魂铃中何时盘踞着如此大能，自己怎的不得而知？
林平凉头皮发麻，只觉得事情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一切一切都太过离奇，根本想不通。
便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有剑意于体内流转。
林平凉收回思绪，审视己身，只见到丹田处，有剑山倒悬，清池水上流。
正在他为之震惊时。
小沐春缓缓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泪花，而后将镇魂铃握在手中。
“大哥哥，小沐春要走了。”
小小的声音，坚定不再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