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碧珠思忖再三,还是开了口。
原本她以为,慕长歌去老夫人那,必定是有什么打算的,但她竟然真的只是悄悄唤出了柳妈妈,将鞋样子给了她,便回来了千翠院。
她们到老夫人那的时候,慕鑫阳兄妹二人,早就已经到了老夫人房里,而且从隐约听到的动静里,似乎大少爷慕洪宇也在。
然而,慕长歌却连半点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真就这样轻而易举便回来了。
碧珠她想了又想,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老夫人又没让人拦着小姐,小姐那时候,怎的就是不进去呢?”
慕长歌摆弄着手里一方砚台,专注地用帕子轻轻擦着边角,漫不经心道:“本就是随意走走,哪就需要非得进去不可。”
闻言,碧珠也不做声了,她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性,知道这时候哪怕是问询再多,她也不会再说什么。
“这方砚台你觉得如何?”
又擦拭了几下,慕长歌才觉得满意,随口便问了碧珠一句。
碧珠点头,“奴婢瞧着,应当是极好的。”
慕长歌笑了笑,“那你说,大哥他应当会喜欢的吧?”
“大少爷?”碧珠一愣,随即有些着急地想说什么,眼角又扫到了外面快步走来的小丫鬟,那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沉了回去。
小丫鬟乖巧行了一礼,道出的话,却令碧珠有些意想不到。
“小姐,大少爷来了。”
慕长歌将那砚台随手一放,笑道:“快请大哥进来,碧珠,去泡壶好茶,大哥难得来这一趟,怎能怠慢了他。”
慕洪宇进来时,便听到了这句,当即也笑了起来,“二妹妹太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妹,哪里需要讲究这些。”
“大哥快请坐。”慕长歌亲手为他前面的杯子斟满,道,“大哥平日总是不爱走动的,今天怎么突然过来这了?”
闻言,慕洪宇从袖中掏出了一样物件,放在了桌上,“是为了这,昨儿鑫阳回府,还是跟往常一样,带了好些玩意儿各自分了分。下人送我那的时候,除了为我带的一方镇纸,里面还带了这样一份东西。”
慕洪宇所说的,便是桌上的那只白玉步摇,这步摇的式样不怎么复杂,所用的玉料也不见得有多好,唯独胜在那一抹别样清雅的气质。
“这一看便知,绝不会是二弟弟要送来给我的,只是府里的妹妹太多,我也不知他究竟是要送给哪一个,差了下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要给二妹妹你的,不知怎的,就被下人稀里糊涂放在了我那儿。”
慕长歌拈起那支白玉步摇,左看右看,似是十分喜爱,“这种事,大哥只管找个下人来送就是,如今还要劳烦大哥刻意跑这一回,长歌心里倒是有些不安了。”
慕洪宇笑道:“二弟说,这首饰贵重的很,交下人送来我未免有些不放心。”
“来了倒也正好,这方砚台,本来也想差人送去给你,如此一来,倒也不用让我再差人送去一趟了。”
慕长歌微笑着,将方才随手放到桌角的砚台捧起来,“大哥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那砚台用的是一等一的料,慕洪宇见了,也当真有些挪不开视线。他自幼便爱好舞文弄墨,只可惜生在了二房,自然是没那么多好东西尽着他挑的。
如今见了这一方砚台,慕洪宇当真是满心欢喜,又见慕长歌是真心实意,便也踏踏实实收下了。
二人又坐在一处,闲聊了片刻后,慕洪宇方才离去。
待到慕洪宇离开之时,碧珠看似平静的神色,隐隐却有几分焦急。
等慕洪宇一离开,碧珠那些个疑问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她那不自在的神情,慕长歌一一看在眼中,淡淡一笑,“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有话直说便是。”
“是,小姐。”碧珠顺从地应了,随即将那嗓音压到了极致,“小姐明知大少爷他现在,怎么还……”
话说到一半,碧珠便有些不敢说了。
虽说慕长歌待她很是亲切,可有些话,倘若说了,那便成了忤逆主子的事。
慕长歌看得出她在顾忌什么,搁下手中茶杯,目光清澈,且带了一丝浅浅笑意。
“在我面前,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奴婢不敢。”碧珠低垂了头,不敢直视慕长歌的眼神。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对此事只字不提?甚至都没想要同大哥透露出只言片语?”
碧珠轻轻抿着唇,目光绝不抬起半分,只是这份沉默,俨然是默认了慕长歌的话。
慕长歌笑了笑,将那只白玉步摇抓在掌心,透着一丝沁凉。
幽邃目光落在掌心,慕长歌眼底隐隐浮起一抹森寒,掌心不自禁便用了几分力,步摇那尖尖的一端,几乎要刺破那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肤。
“小姐!”
碧珠瞥见了那抵在她掌心的步摇,心头一惊,低呼一声。
碧珠微微瞪大了眼睛,方才她着实有些心惊肉跳,唯恐慕长歌力气再重几分,便真要血溅当场了。
“小姐,可是奴婢又多嘴了?倘若是奴婢又多嘴不该多嘴的,小姐只管罚奴婢就是,可千万不要……”
“你这丫头,又乱想什么呢,我不过是瞧这步摇精致的很,才看的仔细了些而已,你这丫头倒还耍上嘴皮子了,哪就有什么格外喜欢?”
碧珠的话方才说到一半,便见到慕长歌那冷凝目光徒然一转,化作了一汪暖融融的柔和,似乎还有几分别样的妩媚。
慕长歌举着步摇,眼角余光向门外轻轻一扫,“来,帮我戴上。”
只一瞬间,碧珠便了然于心,先前那惊惶神情只一晃,便又成了笑嘻嘻的模样。
碧珠将步摇接过来的时候,那捧了盆文竹的丫鬟兰儿,刚巧走了进来。
慕长歌很是随意似的抬了抬视线,“今儿换的这花盆,倒是比先前俗气的那个雅致许多。”
得了褒奖,兰儿欣喜到眉眼都弯了起来,放下文竹,对着慕长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小姐昨儿说,原本那花盆俗气,奴婢就赶紧让人去给小姐换了个新的来。”
“你倒也不嫌麻烦。”慕长歌笑笑,扬起手,轻轻推了推刚被碧珠插在头上的步摇。
白玉制成的步摇,颇有些分量,几颗圆润的珠子垂下,轻轻碰撞在一起,声音细微且清脆。
闻言,兰儿面上笑意更甚,那殷切目光中,毫不遮掩地带上了几分讨巧。
“奴婢生来就是为了伺候小姐的,不过是换个花盆这样的事情,哪就算是麻烦奴婢了呢?”
兰儿笑意盈盈,扑闪着眼睛,“只要小姐能高兴,别说是这一个花盆,就算是小姐让奴婢再挑上十个八个,奴婢都不觉麻烦。”
慕长歌唇角微微挑起一丝柔和弧度,那像是深藏着一泓清泉的双眸,落在了眼前这小丫头的身上。
在千翠院的丫鬟里,兰儿就算得上是出挑的那个了,除了碧珠里里外外贴身伺候着,其余的大事小事,基本都要过了兰儿的手。
“你这丫头倒是懂事的很。”慕长歌示意她道,“过来些,让我仔细瞧瞧。”
“是,小姐。”兰儿心头一喜,快步上前。
打量了几眼,慕长歌言语间都带了几分笑意,“生的样貌也乖巧的很,最难得的是还能有这么细密的心思。碧珠跟了我这些年,恐怕都不见得有你一半伶俐。”
“奴婢怎敢和碧珠姐姐比,奴婢做的这些,不瞒小姐,也都是碧珠姐姐教会的。”
兰儿的话语之间,尽是谦逊,只是那眼底的欣喜,却有些止不住的挤了出来。
碧珠笑了笑,应和着慕长歌,半是戏谑半认真道:“能得了小姐的青睐,这可是兰儿的福气。依奴婢看,小姐若是真这么喜欢碧珠,索性也提拔成贴身丫鬟就是。”
“说这话,你是想掌嘴不成?”慕长歌脸色极微妙的一沉,似乎已浮起了薄薄一层怒意,“我是什么身份,自有那自知之明。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哪有那资格,在身边多上个贴身丫鬟?”
碧珠身子微微一震,顿时涨红了脸,退了半步,低着头,满脸的窘迫,竟是半个字也道不出了。
照这模样看,慕长歌竟像是真有些动了怒。倒也难怪,这位慕家二小姐,不管平日里怎么受宠,说到底这身份上规矩上还是乱不得。
碧珠拿什么打趣不好,偏要提起这些,慕长歌哪会不动怒?
兰儿心底暗暗一喜,面上虽做出一副诚惶诚恐,同样也有些怕了的模样,心底却止不住地隐约雀跃了起来。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先前,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二人很是主仆情深,而现在,倘若慕长歌真的对碧珠有了不满,那她苦思而不得的机会,岂不是已经摆在了眼前!
眼珠悄悄一转,兰儿的心底便有了主意,硬是做出了一副窘迫的心急模样,怯生生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