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丈夫终于同意我随军,条件是不让儿子叫他爸爸。
我和团长丈夫隐婚八年,我在乡下伺候了他父母八年。
公婆去世后,我和儿子求他让我们随军。
他同意了,可要求却是:
“到部队之后,你们只是我的乡下亲戚。”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在部队还有一个家。
后来,我带着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向来冷漠的男人却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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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之前公社说的那个妇联岗位,我想试试。”
村长诧异地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姜家妹子,你可想好了?村里的条件和部队可没法比,你带着阿生随军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的。
除了丈夫心有所属,不让儿子叫他爸爸外。
都挺好的。
我看了眼墙上贴着的“军民一家亲”的海报,笑得心酸:
“不太习惯,还是想回村子里。”
心疼电话费,村长也没再劝:
“也好,反正这么多年也是你一个人带阿生,傅小子在不在都一样。”
“那你下周就回来吧,我带你去公社报到。”
谢过村长,我不太熟练地回到了临时的家。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平房。
院子里是两块刚开垦好的的菜地,散乱着几株稀疏的菜苗。
到部队的第一天,我就向隔壁嫂子借了菜种。
忙活了一天才打理好菜地,种上了蔬菜,也种下了对未来的希望。
可晚上傅萧尧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把菜种挖了。
他说:
“姜念安,我是没给你钱吗?”
“折腾菜地干什么,是嫌你身上的穷酸晦气还不够重吗?”
我有些无措地捏着围裙,试图解释:
“我只是看其他人都种了,想着反正也没事,也能省下些菜钱......”
傅萧尧皱眉,眼里的厌烦喷薄欲出:
“不用,这里不是乡下,用不着你多此一举。”
“呦呦说的没错,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你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我垂下头,所有的热情都在顷刻间消散。
只剩下满满的苦涩。
余呦呦是文工团的女兵,也是傅萧尧在部队里的白月光。
我只是他乡下的糟糠妻,当然不能跟她比。
那晚,我趁着儿子睡着,悄悄来到了院子里。
将菜种一一挖开,也挖断了对傅萧尧的期待。
思绪回笼,我掩饰好面上的难过,推开门进房。
阿生早就醒了。
此时正乖乖地坐在桌前吃早饭。
见到我,他眼神一亮:
“娘,你回来啦。”
“我马上就吃完饭了,吃完饭就来帮娘干活。”
阿生是我和傅萧尧的孩子,今年已经七岁。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在乡下照料公婆的这些年,阿生一直很乖。
我笑了笑,替他整理好有些凌乱的领口。
“不用,娘不用你帮忙。”
“等吃完了饭,你就去和朋友们玩吧。”
听到这话,阿生的眼神霎时就黯淡了下来,眼眶也红了。
“娘,他们说我不要脸,赖在别人家不肯走,不愿意跟我玩。”
“娘,这不是我们的家吗?”
小小的人儿还不懂掩藏情绪,愣愣地看着我想要个答案。
鼻头一酸,眼泪比话语更快落下。
我张了张嘴,心脏像是被人丢在了苦水里反复浸泡。
阿生见我难过,连忙慌乱地张开小手将我抱住。
“阿生乖,娘你别哭,阿生不问了,阿生乖。”
我抱着儿子温热的身躯,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支撑。
“娘不哭,阿生,娘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
距离下周三还有十天。
我会处理好一切,带着我的阿生,回我们的家。
距离去公社报道还有七天。
我打算去供销社挑几块布料,给儿子做两身新衣服。
这些年来,因为公婆身子不好,家里也没什么闲钱。
儿子七岁了,连一身不带补丁的衣服都没有。
部队里的供销社比镇上大得多,布料的花样也多。
我站在边上,认真地挑着布料。
刚决定好,身边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傅大哥,你怎么又给我买雪花膏啊。”
“我都用不完了。”
余呦呦眨着眼睛,害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傅萧尧眼神柔和,语气和对我的冷漠截然相反:
“用不完就放着,我想给你买。”
余呦呦捂住嘴唇,娇嗔道:
“那不就浪费了。”
傅萧尧嘴角勾起,毫不在意地说:
“给你的,就不算浪费。”
我站在边上,险些捏坏了手里的布料。
一盒雪花膏要一块五。
一斤大米才一毛四。
在村子里,只有下乡的女知青才用得起。
嫁给傅萧尧八年,我省吃俭用了八年。
他从未给我买过雪花膏,我也从不舍得给自己买。
只会在偶尔与女知青擦肩而过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嗅一嗅空气里留存的香味。
以前,我从不羡慕别人。
现在,我只觉得自己可悲。
原来我和儿子的省吃俭用,是为了让傅萧尧留下钱讨好别的女人。
好不容易稳住情绪,身旁的一对壁人已经走了。
我回过头,只看到了两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我站在阴暗处,像极了一只灰扑扑的老鼠。
售货大姐走过来问我:
“你挑好要买哪块布了吗?”
我点点头,将手里的白布放下,拿起一块工农蓝布。
“我要这两块,多少钱?”
售货大姐咦了一声,有些惊讶:
“工农蓝布可不便宜,一共一块一毛四,你想好了啊。”
我笑了笑,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楚。
原来就算我挑了供销社最贵的蓝布,也比不上一瓶简单的雪花膏。
晚上哄睡了儿子后,我便安静地坐在客厅缝制衣服。
距离离开没几天了,我得抓紧把衣服赶出来。
“你怎么还没睡?”
一道冷漠的男声突然惊醒了我。
懒得抬头,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马上降温了,想给阿生做件新衣服。”
傅萧尧走过来,见到我手上的蓝布后眉头一皱:
“怎么买这么贵的布料?孩子还小,穿什么不行?”
“我看别人家的孩子也没穿这么好。”
咬断针线,我换了个地方继续缝:
“别人家是别人家,阿生是我的孩子,我就想给他做套好衣服。”
傅萧尧脸色一黑:
“姜念安,不就是我不让儿子叫爸爸吗?”
“儿子都没意见,你在这阴阳怪气什么?”
走针的手顿住,我定定地看着布料,神情恍惚。
儿子没意见,是因为他懂事。
可什么时候,懂事就变成了遭受不公的理由?
也许是被我的沉默激怒。
傅萧尧突然伸手抢走了我手里的衣料。
针尖划过手掌,留下一道血痕,我也吸了口凉气。
傅萧尧神情一滞,脸上的怒火也转变成歉意。
他放下布料,半蹲在我的面前伸手:
“手没事吧?给我看看。”
我下意识一缩,大手落空。
傅萧尧震惊地看着我,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空中涌动。
此时,距离我和儿子离开,还有九天。
也,只剩下九天。
“爸爸?”
儿子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我站起身,将赤着脚的儿子抱到床上。
“阿生,睡吧。”
儿子拉着我的手,什么也没问,只是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傅萧尧走进来,眼神复杂: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我轻轻拍着被子,声音很轻:
“嗯。”
傅萧尧怔了一会儿,在我身边坐下,坚毅的脸庞也渐渐柔和。
“我不是说阿生不能穿好衣服,只是他还小,长得快,没必要浪费......”
拍手的动作一顿,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你给余呦呦买雪花膏就不浪费了吗?”
傅萧尧猛地站起身,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
“姜念安,你跟踪我!”
“我说你怎么今天阴阳怪气的,原来就是为了瓶雪花膏。”
“村姑就是村姑,什么都要斤斤计较。”
我转过头,讥笑了一声,准备说话。
余光却撇到了儿子颤抖的睫毛。
儿子在装睡。
一瞬间,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
“出去,我不想吵架。”
傅萧尧冷哼了一声,还是忍住心里的怒火,转身走了。
我靠在床头,忍住哽咽的冲动,小声哼唱着哄孩子的歌谣。
还有六天,娘一定带阿生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傅萧尧都没回家。
我也乐得清净,除了买些要带回村里的东西,就是专心为儿子做衣服。
距离报道还有三天,我终于做好了衣服。
儿子趴在我的膝头,眼神清澈:
“娘,这衣服真好看。”
我笑着将他扶起,温柔地说道:
“阿生喜欢就好,我的阿生终于要有自己的新衣服了。”
说着,我就将新衣服展开为他穿上。
儿子珍惜地摸着衣服,笑出了一颗虎牙:
“娘,你对阿生真好,阿生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正说笑着,傅萧尧突然回家了,身后还跟着余呦呦。
见到我们母子,她的表情有些古怪。
余呦呦上前,笑着挽上傅萧尧的手臂。
“傅大哥,他们是谁啊?”
儿子抓着我的裤腿,期待地看向傅萧尧。
可男人却沉默了,脸上带着迟疑。
“乡下亲戚。”
短短四个字,就浇熄了儿子眼里所有的光。
我看着儿子失望的表情,心疼不已。
正要说话,却被一道童声打断。
“叔叔好。”
儿子强挤出一抹笑容,眼眶却红得刺眼。
小小的人儿懂事的让人心疼。
“娘,我们不打扰叔叔了。”
所有的情绪都在此刻梗住,我张了张嘴,却也只能挤出一个字。
“好。”
牵着儿子往外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傅萧尧拉住了我。
“等等。”
我和儿子的识趣似乎没有让傅萧尧满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问道:
“阿生......他刚刚叫我什么?”
我笑了笑,格外乖觉。
“叔叔啊,我们乡下人不好跟傅团长攀关系。”
傅萧尧看着我,眼神不断变幻,最后还是定格在一丝心虚:
“今天我朋友来家里吃饭,你多做几个菜。”
家常般的话让余呦呦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我正想拒绝,却听到傅萧尧说:
“今天辛苦你,晚上给你饭钱。”
拒绝的话停在嘴边,我同意了。
马上就要走了,能多赚份钱也是好的。
安置好儿子,我出门买菜。
回来时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喊。
“娘!”
理智瞬间崩塌,我猛地踹开门跑进去。
“阿生!阿生!”
儿子躺在地上,崭新的衣服也布满了灰尘。
傅萧尧俯下身正要将他抱起。
“娘。”
见到我,儿子艰难地转过头,红着眼叫我。
心脏像是被张大手反复揉捏,疼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慌乱地将手里的菜丢掉,我撞开傅萧尧,跪着将儿子扶起。
“阿生,你怎么了?你别吓娘。”
儿子抬起头,一道鼻血缓缓流下。
“娘,疼......”
傅萧尧拧着双眉,眼里满是担忧,但他还是安慰道:
“念安,你别着急,台阶不高,阿生不会有事的。”
我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
“怎么回事,阿生怎么会摔倒!”
傅萧尧的睫毛颤了颤,呼吸变得凝重。
“是......”
“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他。”
余呦呦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声音却带着歉意:
“嫂子,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他站在我背后。”
“一转身,就不小心把他撞倒了。”
“傅大哥,你快给我证明,我不是故意的。”
我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傅萧尧,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傅萧尧被我的眼神一刺,心头猛然升起一抹不安。
“呦呦她......”
余呦呦走到傅萧尧边上,牵上他的手:
“傅大哥,你相信我对不对?”
傅萧尧蹙眉,头一次不敢回应她的话。
院子陷入诡异的沉默。
“娘,我疼......”
儿子喊疼的话唤醒了我的理智。
我连忙心疼地将他抱起,往外走去。
“念安,等等,我送......”
“傅大哥!”
余呦呦提高了声音,也让傅萧尧的脚步顿住。
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动静,我离开的身影更加坚定。
距离离开还有三天,我已经彻底等不及。
等医生检查完,我也彻底脱了力。
刚包扎完的儿子红着眼看向我,第一句话却是道歉:
“娘,对不起,我把新衣服弄脏了。”
心口一刺,无边的悔意化作眼泪决堤而下:
“对不起,阿生,对不起。”
“是娘不好,娘不该去买菜,是娘的错。”
儿子强忍着疼痛露出一个笑容,小声说:
“娘,我想回家。”
我点点头:
“好,我们回家。”
晚上,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问过医生后,我连夜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儿子去了火车站。
路过医院的时候,我看见了傅萧尧。
他提着一袋水果,急切地往医院大门走去,像是要找什么人。
眼里闪过一丝讽刺,我心疼地将儿子抱进怀里。
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
另一边,傅萧尧拉着不情不愿地余呦呦找到了护士。
“您好护士,我想找一个叫傅黎生的孩子。”
护士皱眉:
“傅黎生?他昨晚就出院回家了。”
“听他母亲说,好像是急着回老家。”
“砰!”
水果掉在了地上。
傅萧尧眼神一凝,转身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