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传说中出国留学的白月光。
好友告诉我,我青梅竹马的邻居找了个我的替身。
我本来没当回事。
直到过年回国,餐桌上,邻居妈妈又一次以开玩笑的口吻问我:“我的准儿媳妇要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家来啊?”
我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竹马,笑着把问题丢给他:“阿姨问你呢,刚刚在门外跟你亲得难舍难分的那位,她的准儿媳妇,要什么时候嫁到你们家去啊?”
在意大利留学三年。
又是一年春节,我临时决定请假回国过年。
过程很是曲折。
我先是熬了几个大夜,把所有的课题资料全部完成,又托室友一起把我的行李箱扛到机场,历经二十多个小时的飞行,转了两班地铁,这才终于来到家楼下。
我家是位于大学里的老式居民房,没有电梯,即便行李箱再重,我也只能硬扛着一点点往上爬。
结果刚走上二楼,还没拐过弯,就听见上面的楼道内有奇怪的声音。
动静很熟悉,有人在接吻。
我意识到,我回家的时间不太对。
而且更不巧的是,这栋楼上上下下我都认识。
为了避免等下发生尴尬的相遇,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决定在原地等这对小情侣亲完再上去。
低头静音刷了十几个视频,楼上一点结束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多了一些轻柔零碎的呜咽。
感情已经深厚到有些不顾路人死活的地步了。
要亲热回家亲去啊!
我心里直嘀咕,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
直到我以为他俩要直接在楼道里办事儿的时候,接吻的声音才逐渐消失。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小雪这几天要回国了,你这些天别出门,就老老实实呆在公寓里。”
“她很敏锐,看到你肯定会生气的。”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到意大利的第一年,我因为各种琐事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腾出时间与国内的好友向真通电话。
向真告诉我,谢星洲在学校里找了个我的替身。
我深感震惊。
谢星洲这人一向讨厌我,在听说我要报考外地的大学时,还跟我们共同的朋友说,希望我永远别回来碍眼。
向真拍着大腿跟我八卦:“谁知道是怎么个事儿呢,可能是没想到,你说的外地居然是国外的外吧。”
据她所言,在我出国不久后,有一次高中同学聚餐,大家聊天聊到一半,忽然就说起我出国留学的事情,谢星洲听得当场愣住,一脸不敢相信。
向真好奇得很:“你没告诉过他吗,要去意大利的事?”
我很是无奈:“我俩关系都差成那样了,怎么可能叭叭跑过去专门通知他?”
“难怪,”向真理解了,又马上继续道:“但接下来才是重点!”
她继续说,直到前不久,他们一群人又约着出去唱歌喝酒的时候,就见谢星洲带了个女生过来,侧脸和眼睛长得跟我特别像,只是看起来很内向,明显有些胆怯。
我安静地听着,只觉得荒谬至极,又怕人家就只是碰巧喜欢上一个跟我长得像的女孩,不敢做出评价。
但现在……
我往楼上走去,正好看见楼上拐下来一个女生。
擦肩而过时,因为戴着口罩,她没看到我的脸,我却把她的脸看了个真切。
红艳的嘴唇,迷离的双眼,失落的表情,还有零星布着吻痕的脖颈。
我忽然觉得反胃。
打开家门时,谢星洲他爸他妈都在我家。
他们听说我今晚回家,决定一起聚餐,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
我妈问过我需不需要拒绝,我说算了,虽然我跟谢星洲闹得很僵,但你们大人没必要因为我们伤了和气。
谢阿姨看见我时,笑容满面:“我们的小美女终于回来啦。”
我微笑着被她牵进屋里,跟屋里几个大人问好。
谢星洲倒是不在。
“这小子,还在家呢,我现在就去叫他过来。”
行李箱被我爸接过,我妈拍拍我的肩膀,对谢叔叔说:“不是说星洲那孩子在忙创业的事情吗?不着急的,反正酒楼还没送菜过来,我们也没那么快开饭。”
于是谢叔叔便也没再管他,坐在我隔壁的沙发上,开始关心我在外留学时的生活。
抛开与我交恶的谢星洲,谢父谢母其实是很好的长辈。
我没有敷衍他们,对询问一一作答。
直到门铃响了才作罢。
我妈过去开门:“肯定是酒楼送菜来了,我去看看.......哎呀,星洲,怎么是你拿着上来了?”
“我去超市买饮料,回来时刚好在楼下碰上送餐员。”
我闻声抬头看向门口,恰巧撞上那道朝我投来的视线。
对视片刻,谢星洲朝我勾起嘴角:
“哟,舍得回来了?”
菜到了,人也齐了,我妈和谢阿姨开始热热闹闹地布置餐桌。
落座时,谢星洲被他妈赶到我对面坐下。
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很是令人烦躁。
又僵持了一会儿后,他率先开口:“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本不想搭理他,可想到身旁坐着长辈,只好勉强对他掀了掀眼皮,挤出几个字:“挺好的。”
见我们有交流,谢妈妈高兴极了,忙跟儿子分享我刚刚跟他们讲过的留学琐事。
她讲的是我刚到意大利,被中介放了鸽子,差点只能去睡马路牙子的事。
谢阿姨一直希望我们能和好,总是在我们中间当沟通的桥梁。
“所以说,当初在国内上学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吗?”谢星洲嘴角含笑,对我说:“不过出去吃点苦也好,吃多了就知道家里有多好了。”
“正好,我有个兄弟,在博洛尼亚中国街有房产,我这两天去跟他拿钥匙,你以后就去他那里住吧。”
他还是这样,从小霸道惯了,总喜欢自作主张。
这样的态度不免让我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
我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先是谢过他的好意,而后拒绝道:“不用了,我现在住得就很好。”
他没再说话,朝几位大人耸耸肩,笑中带着点无奈,像是在说‘你们看她又在闹脾气了’。
我懒得再应付他,低头夹了块鸡肉。
酒过三巡,因为我们而变得尴尬的氛围总算才又再一次火热起来。
我陪大人们喝了几口。
但因为酒量不好,读大学时也鲜少参加需要‘酒精’的聚会,所以只是小酌,不敢贪杯。
酒精上头的大人什么都聊。
我爸和谢叔叔聊国际局势,我妈和谢阿姨聊邻里八卦,我和谢星洲偶尔插上两句嘴,一时间倒也还算是其乐融融。
直到谢阿姨彻底喝上头,忽的扭过头来看我,半开玩笑地将话题往我身上引:
“我现在啊,什么都满足啦,就是不知道,我的准儿媳妇要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家来啊?”
餐桌上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我举酒杯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谢星洲。
他一言不发,就只是看着我,也没有开口岔开话题。
擦肩而过时,女孩狼狈的神态与失落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再次袭来的那种反胃。
一股愤怒感油然而生。
我忽然就笑了,朝他抬抬下巴:“诶,”
我直接把问题丢给他:“阿姨问你呢,刚刚在门外跟你亲得难舍难分的那位,她的准儿媳妇,要什么时候嫁到你们家去啊?”
谢阿姨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是喜欢过谢星洲。
自有记忆起,我们就是对门邻居。
两家关系本就要好,再加上这栋楼里只有他是我的同龄人,其他大些的孩子都不乐意带我们玩,那会儿我们就是彼此唯一的玩伴。
我们曾经一起在楼下堆过沙子,手拉手去游乐园玩,甚至现在在我家的相册里,都能找到我们当时一起拍的大头贴。
更巧合的是,从上小学开始,我们就是同班,一直到初高中。
情窦初开之时,同班的女生们总打趣我们,说我们就是书上所说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那时候年纪小,脸皮薄,听见这些话就羞红了脸,连上课时都忍不住偷偷偏头去看谢星洲,心脏跳得飞快。
而谢星洲也从未否认过。
我们做尽了暧昧的事情,我也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直到那天,我去谢星洲家里写作业,正好碰上他的亲戚们来做客。
见我从谢星洲房间里出来,几人都笑了,调侃他:“我们星洲已经知道,要把漂亮的媳妇好好藏在家里了啊。”
谢星洲没有说话,一脸平静的走出家门,却在关上门后转头看我,眼里含着浓浓的厌恶。
他开始指责我。
说我没有自己的生活,只知道整天缠着他,叫我以后少打扰他,他只会觉得我特别烦。
我听得当场呆住,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强烈的自尊心叫我几乎羞愤欲死。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我开始自己上下学,下课了就和其他朋友凑在一起,生活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谢星洲就发生变化。
偶尔的家庭聚会,我们会为了维护表面关系而对话。
但时间久了,连我爸我妈也察觉到不对劲。
我没有选择隐瞒,一股脑将委屈全都说了出来。
他们最开始是不敢相信,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居然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样话。
好在他们一直都信任我。
我爸我妈不希望我沉浸在失去友谊的悲伤中,问我要不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我想了想,说不然我去考雅思吧。
本就沉重的学业重上加重,时间被挤满了,我也腾不出空余再去伤春悲秋了。
到了高二,一直同班的缘分也断了,他在三楼我在四楼,我们彻底断了联系。
等再次听到谢星洲的名字是不久后,听说他追到了我们年级最漂亮的女生。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他当初那么急切想与我撇清关系的原因.
好友小心翼翼地看我:“松雪,你别伤心。”
我沉默片刻后只是笑笑:“恭喜他。”
回国第二天,与几位好友一同出行,在咖啡厅里歇脚时,我跟她们说起了昨晚的经历。
在我向谢星洲说完那句话后,说笑声戛然而止,餐桌上安静得可怕。
我看着他从微笑、惊讶、慌张,再猛地阴沉下来的脸,多年以来郁结于心的不满总算消散了一些。
谢阿姨的酒应该是醒了大半,她沉默了片刻后问道:“星洲谈恋爱了啊......”
我学着谢星洲刚刚的表情冲着他耸耸肩:“星洲你也真是的,谈恋爱了也不先跟家里说一声,害得叔叔阿姨操心。”
几人听到这,笑得直不起腰。
其中又以向真笑得最猖狂。
她说那么长时间没见,我居然变得那么阴阳怪气。
我两手一摊,直言自己是因为实在难以忍受。
只是回国过个年,没想到对谢星洲本就不好的印象又一降再降。
另一位好友灌了口咖啡,说:“幸好龙妙芙也跟他早早分了。”
龙妙芙就是当初谢星洲在高中时谈的女朋友。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他们那时候为什么会分手。
我偶遇过在角落里接吻的两人,也见过他们手牵手一起走出校园。
记忆里,他们好像挺恩爱的。
向真点点自己的脑袋,提醒我:“他们是在谢星洲知道你出国后分手的,你仔细想想。”
我:……
笑死,根本不用细想。
见我戴上痛苦面具,她们还要故意再恶心我一次:“哎呀,这就叫天降打不过青梅。”
我连忙插起薯条,一根根往她们嘴里塞,求她们放过我。
几人嘻嘻哈哈张开嘴,叼住我的送来的薯条。
只有向真没接过。
她沉思着,问我:
“你出国那么久,谢星洲就没有联系你吗?”
其实是有的。
就在我忙着入学材料,被意大利语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时候,有天下午忽然接到一通谢星洲打来的电话。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很是诧异。
交恶后,我并没有删除他的联系方式,但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联系我。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
我又‘喂’了两声,始终没得到回复。
还以为误触了,我放下手机,准备挂断挂断电话。
这时扬声器里才有声音传来。
“小雪,是我。”
我问他:“有什么事吗?”
“我……”
他犹犹豫豫半晌,问我:“听说你去国外读书了?”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随手翻了一页书:“是的。”
他没有因为我的冷淡结束聊天,而是继续问道:“怎么忽然想去国外了?”
但我实在是没有与他寒暄的欲望,只好打断:“想来就来了,抱歉我现在还很忙,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电话那头的谢星洲愣住了。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居然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隔了一会儿,他生硬地挤出了‘没事’两个字。
然后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没想到谢星洲还会过来找我。
敲门声响起时,我正在房间里和远在意大利的男友通电话。
家里的大人都出门走亲戚了,就剩我一个人。
我走出房间,看了眼门口的监控,是谢星洲。
他手里提着一个超大的透明塑料袋,里头是橘子。
记得我妈在出门前跟我说过,今天对门谢家会拿橘子过来。
我只好过去开门。
电话里,男友闻景宜还在向我索要中国产的番石榴糖作重逢礼物。
我打开门,嘴里一边跟闻景宜说着:“那我到时候再买一些回去,但你可不能多吃哦。”
他连连向我保证说:“我知道啦,这不是还有你监督我吗。”
听着电话那头闻景宜黏黏糊糊的声音,谢星洲猛的沉下脸:“你在跟谁通电话?”
我掀起眼皮看他,笑笑说:“我男朋友。”
空气一阵沉默。
电话里的闻景宜察觉到什么,问我:“你要去忙了吗?”
“只是有邻居过来了而已,”我跟他解释了一句,又催他去睡觉:“都那么晚了,你快睡觉,等你起床了再聊。”
道过晚安,我挂断电话。
谢星洲不可置信地问我:“你怎么能在国外交男朋友!?”
我继续摆弄着手机,给向真发去一条消息。
然后才抬起头重新看他:“你不知道?哦对,我把你设置成仅聊天了。”
我一脸平静地给他扎刀子:“谈恋爱还能为什么,因为两情相悦啊。”
谢星洲被我的话刺得一脸受伤。
我装作没看见,把话题转到主线任务:“是阿姨让你过来送橘子的是吧,辛苦了。”
你现在送到了,可以回去了。
我控制住自己咽下后半句话,伸手去接袋子。
不想谢星洲把手往后一藏,躲过了我的动作。
我:……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耐烦。
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我话里话外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
但谢星洲就像听不懂一样,又把手往后背躲了躲,还往后撤了一步,似乎是想确保我碰不到橘子。
接着他问我:“上次在楼下,你听到了多少?”
“很多。”
我微笑着,缓缓道。
谢星洲拳头松了又紧,忽然向我解释:“你放心,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这话让我疑惑极了。
“你先等等。”
先不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他与别人做尽恋人才会做的事情,之后又说对方并不是自己的恋人。
我真情实意地发出疑惑:“这样不就更恶心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仅次于上次在饭桌上。
我以为他会羞愧。
不想隔了半晌,他突地放松下来:“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语气笃定,自顾自说起:“我知道我那时候对你说的话过分了些,我向你道歉,这样可以吧?但是你后面的态度也很差,不跟我讲话,也不来找我,我知道你一直在闹小脾气,但是都这么久了……”
难以沟通。
听着他絮絮叨叨,我心里霎时出现这四个字。
“够了,谢星洲,”我叹了口气:“什么叫‘我向你道歉可以了吧’?你觉得我缺你这一句吗?”
他永远改不了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就好似我听他讲这些就像得到什么泼天富贵。
“你从来不会尊重我,也学不会用正常的语气跟我讲话。”
谢星洲愣住了,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忙上前一步:“不是的,我就是太着急了,我没有想不尊重你。”
我被他突然的靠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意识到了我不愿他靠近的动作,脸上的着急忙慌陡然僵住。
下一秒,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像是气急般忽然朝我发难:“那你呢,谁让你出国的?”
他破罐子破摔:“而且你还在国外跟别的男人同居,你觉得你就很干净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怪我?”
我平静地等他发作完,轻声开口:“可是谢星洲,当初不是你说我烦,指着鼻子让我滚远点的吗?”
他哑然。
我已无意与他争辩。
正巧此时,向真终于看到了我发去的信息。
她先是发来一大串的哈哈哈,然后才给我打来电话。
我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对谢星洲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出门了。”
他没有说话,后退一步走出我家门。
一大袋橘子被他摔在地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同居的事,谢星洲大概是在我们共同好友的嘴里听到的。
我从一开始去到意大利时,和闻景宜就是合租室友,这并不是秘密。
成为室友的原因很复杂,最开始就是之前跟谢阿姨说过的,我被中介放了鸽子。
我不认识路,对着地图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间旅馆。
结果旅馆的热水器是坏的,隔壁房间的情侣也战况激烈。
我洗了个冷水澡,被吵得一晚上没怎么睡着,第二天早早又踏上寻房之路。
现在能回忆起来的仅有折磨。
我是在租房软件里认识的闻景宜。
彼时,他一个人住在有着三个房间两个厕所的公寓,被高昂的费用压得苦不堪言。
偏偏又是洁癖爱干净,在休息时特别需要安静空间的性格,在了解了众多有意者的生活习惯后,他又毫不客气地把人pass了个精光。
直到他碰上了我。
见面简单聊了几句后,我们几乎一拍即合,很快就开始商讨租房细节。
我庆幸他需要一个舍友,他感谢上帝终于找到一个性格作息相近的人。
所以我俩从一开始关系就不错。
没过几天,我们就彻底熟起来了。
能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我的交流水平一路退化到儿童水准,出门买东西时一定要拉上闻景宜一起。
后来时间长了,闻景宜说:“你这么一直让我挡在你面前是行不通的。”
于是之后又变成他拉着我出门,跟别人搭话后推着我去跟对方交流,自己则站在一旁,看我手舞足蹈的模样哈哈大笑。
托他的福,我的意大利语有了飞一般的进步。
闻景宜大我一岁,德国籍,母亲是中国人。
他妈妈是在留学延毕的那几年里认识他爸爸的。
后来两人结婚生下孩子,他妈妈都还是没能成功毕业。
他说这也是他跑来意大利上大学的原因。
以他对学术的不严谨程度,他感觉自己要是留在德国读书的话,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毕得了业。
他又问我为什么会来意大利读书。
我懒洋洋地说:“没什么特殊原因,高中时我为了转移注意力去备考雅思,结果超常发挥,考了7.5,我就想着不要浪费,出来见见世面。”
闻景宜表情奇怪:“然后你就选了意大利?”
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惬意道:“因为我喜欢意大利啊,小时候看时装秀时,我总会在身上披着床单,幻想未来自己能踩着高跟站t台。”
“那现在呢?”
“现在?”我睁开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啊,意大利语真是太可恶了。”
中国人吃多了白人餐后是会抑郁的。
这点在我日渐消减的食欲和精气神上就可以看出。
在意大利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被迫开始学习做饭。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初次做饭时,我差点把厨房给点了,烟雾报警器响个不停。
我赶紧打开厨房的窗户通风,又下楼跟管理员说明了情况,请他关掉警报,这才没招来消防警察。
从学校回来的闻景宜听说后,差点笑死在沙发上。
我没好气地睨他一眼:“等我做出来美味的中餐,你最好别求着让我给你吃。”
中国人在吃饭这件事情上从来不轻易言败。
我从留学生二手群里收了两本食谱。
又找了两个时区里的人都清醒的时间,远程发了视频聊天给我妈,请她把食谱里的‘少数’,‘些许’,‘小撮’等词汇具象化翻译。
尽管过程曲折了些,但好歹结局是好的。
有了高人的指点,我总算做出一道美味的孜然土豆牛肉和水蒸蛋。
留学尽头果然是新东方。
就着这两道菜,闻景宜毫不客气地吃了两大碗饭,又喝了我至少半盅的玉米排骨汤。
“悠着点,”我实在怕他把胃撑坏:“厨房里还在炖着通心粉绿豆糖水呢。”
他拍拍肚子,一脸自信:“你放心,我肯定能吃得下。”
作为一个新手,能拥有如此捧场的食客,我自然是高兴得不行。
果然,全世界都爱中餐。
后来我也一直在怀疑,闻景宜会爱上我,是因为我做得一手好中餐。
我会和闻景宜在一起这件事,主要归功于向真。
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去正视自己的情感问题。
在意大利留学的第二年,圣诞节前,向真过来找我玩。
下了机场后,她狂打我的电话。
我却完全忘了这回事,在学校里和老师开了一个半小时的会。
等终于结束后,我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32个未接来电发呆。
我久违的感受到自己命不久矣。
赶过去接人。
向真骂骂咧咧地跟在我身后。
“简直不敢相信,明明起飞前半小时我还特地发了消息给你,你居然全忘了。”
我没敢说话,生怕越说越惹她生气。
隔了一会儿,她总算冷静了些。
开始跟我吐槽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
有一句话说得好,跟好朋友聚在一起,谈笑间,就有八百个人身败名裂。
分别太久,我一直担心我会跟朋友们之间产生隔阂。
但好在,时间与空间上的差距并没有隔开我们的心,我如同往常一般迅速接上话题,与她在同一个笑点上笑出声。
直至总算回到公寓,我掏出钥匙拧开房门。
对上了光着膀子的闻景宜的眼睛。
我:……
向真:……
闻景宜:……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凝固。
最后还是闻景宜率先开口:“你也没说你朋友会这么晚到……”
因为我也忘了。
他火急火燎赶回房间穿衣服。
我则转过头,干巴巴与向真解释,我跟他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
向真显然是不怎么信的。
她在我这里住了一周。
也观察了我和闻景宜一周。
最后临上飞机前,她拉住我忽然道:“他肯定喜欢你,你们是做不成单纯的朋友的。”
我被她说得手指蜷缩,直言让她拿出证据来。
她两手一摊:“这种事情需要当事人自己悟,但我肯定我的猜想百分之百没错。”
“而且,”她神神秘秘凑到我耳边:“我觉得你也蛮喜欢他的。”
不愧是好朋友,攻击力强到没边。
三两句话就成功戳破了我刻意营造出来的平和假象。
我确实对闻景宜有好感。
也仅仅只是有好感。
同住一个屋檐下使得我们的关系远远亲近于其他人,只是我不可能仅仅因为生活空间接近就对他产生心动。
毕竟,同样的前置条件下,我已经在谢星洲身上栽过一回了。
我想,我得尽快让自己清醒起来。
但平安夜更先到来。
这天没课,我难得睡了个懒觉。
闻景宜早上跟朋友一起出了趟门,下午回公寓时,带回来好几个装满的购物袋。
那时我刚醒,捧着一碗热牛奶麦片走到门口。
看他从其中一个购物袋里拉扯出一把颜色各异的圣诞彩条。
“我去买了些装饰品回来,”他眨着明亮的眼睛看我:“没有圣诞树已经很可怜了,我们需要一些圣诞氛围!”
我象征性地表扬他两句,又指着另外几个袋子问:“那些呢?”
他炫耀似地拍拍袋子:“装饰,食材,火鸡,还有你的圣诞礼物。”
我瞪大眼睛:“等等,圣诞礼物?我可没有替你另外准备哦?”
我有严重的选择恐惧症,这两年的圣诞节,我都是送朋友们一小袋自己烤的小饼干。
朋友们还笑我,老派得像他们家上了年纪的祖母。
闻景宜装作不满地嘟囔着:“你倒是委婉一点啊。”
不过很快又因为装不下去笑出声:“骗你的啦,饼干就已经很好了,礼物也是礼尚往来嘛。”
他把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我。
“谢谢……那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的,我挑了好久。”
小心撕开包装纸露出来的是乐高的包装盒。
积木鲜花。
既不会贵重到让我产生心理压力,又能让我在看见礼物时就感受到满满的心意。
我感到受宠若惊:“这个礼物真的太棒了,我是说,我很喜欢。”
随之而来的就是歉意:“抱歉,我应该单独为我亲爱的室友准备一份独特的圣诞礼物的,或许你接受节后的补偿吗?”
我有意回他一份礼物,又怕节后送礼不合规矩。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里却满是试探:“或许,我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够了呢?”
我愣住,看着他掩藏在笑意中显得忐忑的蜜糖色双眼。
紧接着张开双臂,任由他将我揽进怀里。
——扑通扑通。
我控制不住心跳。
回家的时间太短,要见的人太多。
听说我明天晚上就要重新飞回学校后,朋友们租下一间别墅,说要举办聚会。
彻夜狂欢后的清晨六点半,我和向真都没睡,离开别墅准备自己回家。
我的身体疲惫,精神却十分活跃。
我说:“你们的真的太好了,回到这里真的很幸福,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国的原因。”
我怕我一回来就舍不得走。
向真揣着手看我:“现在呢,在那边有了牵挂?有了重新前往的动力?”
我羞涩地抿了抿嘴。
见我这样,向真也笑了,说没想到谈个恋爱会让我变化这么大。
“你现在可比之前开朗多了,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他。”
我们踏上最早一班地铁。
下了车,在地铁站分别后,我又变成独自一人。
天气很冷,寒风瑟瑟,我的脸埋在围巾里,呼出的气模糊了视线。
快到家楼下时,眼前忽地出现谢星洲的身影。
我的脚步一时有些顿住,不过一瞬间,他已经抬头看了过来。
我注意到他看起来不是很精神,似乎像我一样熬了一个大夜。
但昨天的派对,他并没有被邀请。
不过出神片刻,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嘴唇嗫嚅了一下,张了张嘴。
最后问我:“你吃早饭了没有?”
他说他想再和我谈谈。
我不希望他继续烦我,也认为我们需要做个了断。
于是我们一起进了一家早餐店。
寒冬清晨,吃一碗热腾腾的猪杂汤粉再完美不过了。
谢星洲坐在我对面,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老板烫好粉端上餐桌。
白色的蒸汽缓缓升空,就像一道不显眼的墙一样,阻隔在我们身前。
我低头敲手机,告诉闻景宜我正在跟邻居吃早饭。
再抬起头,谢星洲看起来不是很愉快:“以前我们一起吃饭时,你从来不会分神。”
我没理会他话里的暗示:“你也说了,是以前。”
他一脸受伤:“自从出国后你就变了,你是不是根本不记得,我们还约好了大学要一起留在省内?”
在没有闹掰的那些年,我们的生活轨迹完全重合,就连大学也约好了要尽量报同一个地方。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搅匀了汤粉上的香油,没有说话。
谢星洲继续道:“小雪,跟外国人在一起,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读完大学后就回来吧,他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
我叹了口气:“谢星洲,你不会是想说,你喜欢我吧?”
他呼吸一滞。
我直视着谢星洲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谢星洲,既然我在你讨厌我的时候听话远离你了,就没道理在你表达出喜欢我的时候又眼巴巴跑回去,不然你觉得我是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星洲慌了,想来抓我的手,却不小心碰歪了自己面前的碗,手背溅上了滚烫的汤水。
他吃痛收回手,下意识来看我,却见我只是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是!我是喜欢你,跟龙妙芙在一起后不久我就后悔了,但我不想听到我家里人跟你家里人的那些打趣,我觉得我的整个人生都在被他们控制,甚至连谈恋爱都必须跟他们指定的那个人一起!”
他忽然怒吼起来,吓到了门口的老板。
但在过后又一脸哀求地看着我。
“松雪,邢松雪,我知道错了,我跟龙妙芙在一起,却满脑子都是你,本来我以为我能克服的,却没想到你一毕业就跑到国外去了,你心真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心路历程。
在与龙妙芙恋爱后,他发现他喜欢的是我,但在这之后他一边在脑子里想着我,一边依旧与龙妙芙牵手接吻,甚至还能在见面时对我恶言相向。
直到我出国了,他后悔了,跟龙妙芙分手后又养了一个跟我长得像的女孩子当替身。
这种情节,不应该只在小说里面出现吗?
他还在继续:“小雪,你回来吧,我已经跟她完全断掉了,我给了她十万,我们没有感情的,她只是为了钱。”
我已经失望透顶:“谢星洲,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不会不留情面地跟我说那些话,也不会在发现自己喜欢我时继续跟龙妙芙在一起。你曾有无数个向我道歉的机会,你家不是不富裕,你完全可以买机票飞去意大利。”
“但你没有,你用这笔钱来养了一个替身,你侮辱了我,侮辱了龙妙芙,更侮辱了那个女生。”
“你如今确实表现得足够深情,但这样的喜欢真的能算喜欢吗?”
那碗猪杂粉没吃成,我让老板帮我打包了。
回到家时,我爸我妈已经起床,笑着问我玩得怎么样。
“很棒,”我微笑着将打包盒递给我爸,没有提起刚才的插曲:“是我这么多年以来度过的最棒的聚会了。”
如今的谢星洲对我而言,已经是完全不值得提起的那一类人了。
收拾行李时,我发现我要带很多东西。
爸妈要我带上的各种食物,朋友们送的特产,还有要给闻景宜的礼物。
临上飞机前,我妈又塞给我两个大红包。
“一个要给那个小外国人。”她这么说。
原本闻景宜是要跟我一起回国的。
可惜,临近毕业的人总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于是在回国前,在我收拾行李时,他递给我两个礼物盒子。
他打听了我爸妈的喜好,送了一对漂亮的祖母绿宝石耳环,还有一块机械手表。
从我爸妈拿到礼物的神情来看,他们应该很是满意。
所以当我又要启程时,我妈往我行李箱里塞的食物,有百分之八十是要我带去给闻景宜吃的。
我在心里唾弃闻景宜。
这家伙,凭借着平日里的视频聊天和托我带来的礼物,就把我爸我妈哄得团团转。
而且他们不会了解,闻景宜的本性到底有多幼稚。
跟他们心里成熟有条理的形象绝对是大相径庭。
依旧是二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我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并不安稳,头痛欲裂。
等终于下飞机,打着哈欠出站时,闻景宜已经抱着花在静静等我。
我看着他的身影,恍惚间,忽地又想起过去。
去年平安夜过后,我跟闻景宜开始约会。
原本就是合租关系,开始约会后,他愈发粘人。
他会在出门回家后第一时间喊我的名字,要亲眼看见我时才能放心。
喜欢在我偶尔下厨的时候过来厨房里给我帮倒忙,然后被我骂上几句,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
又或者在平常的一天里,忽然带回来一枝花,一块小蛋糕,一份小礼物。
向真十分精准地总结他的行为:宠物狗引起主人注意大作战。
但与心动一样,我决定正式跟他在一起也是因为一件小事。
那是普通的一天。
为了一个实验数据,我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呆到了很晚。
等待间,我走出实验室,用手机跟闻景宜发信息。
“我好饿,想吃上次我们约会时吃的覆盆子榛果淇淋。”
他很快回我:“没吃晚饭?但是饿着吃冰激凌不是很健康。”
我瘪瘪嘴:“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说一下。”
他问:“你有想吃的吗?”
然后马上又补上一句:“除了冰淇淋以外。”
我默默删除了冰淇淋这个词,打上一个闻者伤心的‘随便’。
他:“……”
还没聊两句,实验室内又传来呼喊。
我只能跟他匆匆告别。
实验一直到凌晨才结束。
锁好实验室的门,一起做实验的同学说要送我回去。
只是还不等我答应下来,走出实验楼时,闻景宜已经在楼下等候。
他看起来已经等很久了,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看着这栋楼的出口。
我感到意外,却又十分惊喜,迎上前问他:“你怎么过来?”
他笑了,原地向我行了个礼:“当然是因为,忠实的骑士需要亲自来接他的公主。”
就像现在这样。
我提着行李箱,加快脚步向他奔去。
他也很快就注意到我,笑着朝我张开手臂。
“我给阿姨打了电话,她教我炖了汤,还做了榛果味的冰淇淋。”
我欢欣地扑进他的怀里,耳廓感受着他轻柔的呼吸声。
就像是能够化解寒意的春风。
——扑通扑通。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