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猛然想起她离开时送的那份礼物,急忙在车后座翻找。
终于在夹缝中看见那个盒子,包装纸用的是年画,许是为了好看,特意翻个面,在空白地方涂着油彩。
他当日匆匆瞥了一眼,只觉俗气,如今铺展开看,竟发现那不是画,而是一行字:“小书生团长,希望你永远幸福快乐。”
素来稳健的手颤抖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盒子,有些惶惧,似乎打开这个盒子,他会看见什么堪比杀人武器的物件。
不等他踯躅,一辆车子飞速驶过,尾气熏得他向前倾身,手肘撞落盒子。
盒子中的“杀人武器”悉数倒出。
最上面的是一封信,毫无掩饰地暴露在他眼前。
“清清吾妻,展信安好,见字如晤。一别三月有余,终得提笔,行军路过壶口,浪大雪厚,欲存一罐雪,为你煎茶……”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一行字:爱清清如命的小书生顾与慎。
最后还补着一句佯装威胁的话:清清等我回来娶你,若是你跟别人跑了,我即便是死也要缠着你做鬼鸳鸯。
此后每月一封信,从冬雪夏蝉,分享到春花秋月,每一封信的末尾都有那句幼稚的威胁话语。
顾与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读完这些信的,只觉脏腑似被霜寒侵扰,冷得他喉咙冒出腥甜。
待看清最下面的照片时血如雨滴。
苏北的教室里,他们互相托着对方脑袋看向窗外。
下乡的卡车上,他们互相不敢看对方一眼,却在袖子下紧紧拉着手。
何家营的林场中,他们一起下地劳作。
……
他素来身体康健,骤然吐血引得岗哨惊慌不已,连忙就要送他去医院,却被他抬手制止。
这点痛算什么,她的痛是这千倍万倍。
他真是该死啊,怎么能忘了她呢?
又是怎样的糊涂,能说出那句话——“下月我们就结婚了,你若是要来,我给你发请柬。若是不来,离开的车票我给你买。”
她定是对他失望至极,才会提出让他送她离开的要求。
顾与慎重重闭上眼睛,用力擦去唇畔的血,驱车赶去车站,然而车站早没了苏宜清的踪影。
孤身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顾与慎竟不知道该去何处找她,极力去回想那张车票的信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明明是他买的票,为什么他除了目的地外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寒风肆刮,寒意侵面,他才想起这张票没有经他的手,是他随便交给了旁人去做。
快步走到窗口,出于隐私保护,无法直接查询苏宜清的车次,他只能说出当日订票的时间跟目的地。
然而在售票员翻看表册时,他余光瞥见花坛边被撕碎的小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终点站跟“清”字。
没有一个行伍之人会丧失侦查意识,几乎是瞬间,他弯腰捡起碎片,待完全拼好后,浑身血液仿佛冷却。
与此同时,售票员也告知旅客并未上车,在他询问她去了何处时,售票员礼貌拒绝。
无数重思绪冲进脑海,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就要掏出证件,却在摸到徽章时清醒过来。
看着男人脸上的绝望,售票员委婉道:“你既然能帮忙订票,自然是无比熟悉。主动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顾与慎苦笑一声,是无比熟悉,可是他推远了她,如今她怕是根本不想见到他。
只能落寞转身,将全部希望放在母亲身上。